記者 郭建光

一座山、一個人、一座瞭望臺，37年的護林生涯，13年的獨自堅守，他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孤獨寂寞、艱難困苦，默默奉獻著自己的青春，換來了十萬畝山林安然無恙。一日三餐坐在山頂吃，夜里有風就醒，三步并作兩步攀爬上瞭望臺頂四處瞭望，只有等到風停才能酣然入睡。山民說他是大山防火的“眼睛”，同事戲稱他為“野人”，他卻說自己就是一名普通的護林員。

他就是孫向東，一個眼里有光胸中有愛的森林守望者。

海拔300米高的峰頭山，是駐馬店市薄山林場元廟林區(qū)最高的一座山。山頂上矗立著一座建于1987年、外立面涂刷成紅白兩色的建筑，又稱“望火樓”。11月3日，氣喘吁吁的孫向東站在最高處，極目四望，一座山連著一座山，重巒疊嶂之間臥著一泓碧波，如果天氣晴好，這山水相依的畫面儼然一幅水墨山水畫卷。

　甘守清貧，忙于工作愧對雙親

長期在茫茫林海間穿梭，每天面對的是一株株不會說話的植物，孤獨如影隨形，又無法隨時隨地向家人傾訴，久而久之，孫向東養(yǎng)成了遇到任何困難一個人扛的性格。有段時間，妻子下崗，兒子讀書，他微薄的工資不足以支撐起這個家，正因如此，多年來對家人的虧欠，在父母相繼去世后情緒驟然爆發(fā)。

2018年3月28日凌晨，正在山上值守的孫向東通過微信給市防火辦主任耿紅敏留言：父親癱瘓一年多，于3月27日下午3時在確山縣盤龍養(yǎng)老院去世。就在昨天父親去世時，我不在身邊，仍在望火樓。我愧對父親，是一個不孝子。父親明天火化，我請幾天假，望耿主任見諒。我是淚流滿面地給你寫這段話的，今夜無眠。父親是確山縣林業(yè)局退休干部，他的一生也光榮地獻給了林業(yè)發(fā)展。

耿紅敏立即讓他放下工作，送老人最后一程。

到了4月1日，孫向東又給耿紅敏留言：我已上山，在望火樓！

這成為孫向東一生無法彌補的遺憾。

“2013年6月在母親彌留之際，我在外地培訓防火知識，沒能見到母親最后一面。每到深夜，我眼前甚至會出現(xiàn)幻覺，看到父親正大口大口喘著氣，眼里滿是渴望。我朝著家的方向長久地跪著，可也無法減輕內(nèi)心的虧欠。”寒夜漫漫，無水無電，尤其難熬，孫向東的故事令人淚目。

　　4680天，10萬畝山林的“守護神”

孫向東至今還記得自己上崗時的情形：2008年，老瞭望員光榮退休。林場負責人根據(jù)孫向東多年的敬業(yè)精神，想選派他做瞭望員。他二話沒說，欣然接受。

孫向東正在巡山。

每年11月1日到第二年5月1日是森林防火戒嚴期，必須全天24小時看護山林，孫向東需要連續(xù)幾個月獨自一人吃住在山上。下山時，頭發(fā)、胡子像亂草，他也因此被同事戲稱為“野人”。

孫向東有一個特異功能，睡覺時聽見風聲立馬就醒。冬春季節(jié)是森林防火的關鍵時期。白天，他連吃飯都不離開瞭望臺；夜里，他怕自己睡得太死，就定了鬧鐘。一來二去就養(yǎng)成了習慣，沒風時睡得格外香，風一起立刻醒來。

采訪中，他拿著一個二維碼向記者介紹：“任何人進入林區(qū)都要掃碼登記后才能通行，隨后這些人在林區(qū)的行蹤都能夠及時跟蹤。”

13年、4680天，孫向東獨守山林，換來了10萬畝山林無火災。一份看似平常的堅守，感動了很多人。

甘于孤獨，一個人的堅守

在孫向東的日記本上，只有一年除夕因為下大雪，經(jīng)單位批準，他才下山過了一個團圓年。

那一年的團聚成為孫向東常常回味的幸福時光。

2021年2月11日正值除夕，正當全國人民萬家團聚的時刻，陪伴孫向東的只有呼嘯的寒風。孫向東的妻子常立新遠在深圳打工，因疫情無法回來，兒子孫鵬飛遠在蘇州打工，也無法趕回來陪父親過年。一家人就這樣天各一方，度過了一個注定無法團聚的除夕。

大年初一一大早，薄山林場上空飄動著薄霧，枯草上布滿白霜，在望火樓蹲守一夜的孫向東雙眼通紅，身上的棉衣也被霧氣打濕，頭發(fā)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白色水珠。“不敢合眼，雖然附近的村鎮(zhèn)再三宣傳不能燃放煙花爆竹，可是不能因此有半點松懈。”孫向東喘口氣告訴記者，防火最大的敵人就是自己，你盯得緊，即使發(fā)現(xiàn)火情也能第一時間撲滅，將損失降到最小，如果麻痹大意，一旦火勢蔓延會毀掉幾代人的心血。

孫向東的手機上保留著新年到來時與家人搶紅包的記錄，兒子先發(fā)了一個紅包，留言：爸爸媽媽新年快樂！孫向東與妻子天各一方，在搶紅包的時候內(nèi)心五味雜陳，隨后卻不約而同地一人給兒子發(fā)了一個紅包。

源于熱愛，余生獻給森林

當太陽的光逐漸黯淡，倦鳥歸巢、萬家燈火的時候，薄山林場也漸漸安靜下來。在山上久了，孤獨是人最難克服的一道關口。

之前在薄山湖湖心島上的一名護林員堅持了一個月就找到林場負責人說要調(diào)崗位，“不調(diào)，開除我都行！”“那種寂寞，讓人難以承受。”孫向東感同身受。

“我是老林業(yè)了。”今年54歲的孫向東身體硬朗、嗓音粗壯，鏡片后面是一雙深邃、沉穩(wěn)的眼睛，而花白的頭發(fā)見證著他的默默付出。

從1984年到薄山林場工作算起，他已與這片山林打了37年交道。

孫向東在望火樓值守。

望火樓頂有一個方形的出入口，平時蓋著一塊鐵皮，防風防雨。夜晚雖沒有燈光，但他已了然于胸，徒手攀到最高處，月朗星稀還好，雨雪天氣，他總是不放心地四處看看，然后才放松一下長期處于緊張中的神經(jīng)。

妻子外出打工前，每次孫向東回家，妻子都為他做一口袋面食。上山時，包子饅頭被顛得完全開裂，包子餡都撒了出來。他毫不在乎，餓的時候就抓一點包子餡和著包子皮一起吃。若不是餓得很，孫向東就不做飯——為了防火，廚房內(nèi)灶臺沒有煙囪，加上山頂風大，一燒火廚房內(nèi)狼煙滾滾，熏得人喘不過氣來……

但孫向東依然快樂。起初，驅(qū)除寂寞的唯一方法就是收聽桌上那臺收音機，后來他開發(fā)了更多的“娛樂項目”：看書、寫詩歌……“開始詩寫得不好，也沒章法，沒關系，就寫順口溜。”一時間，樹木、石塊及林子里跑的野豬、野兔都成了他謳歌的對象，“逮著啥寫啥，自娛自樂。寫完了就對著茫茫林海吼一嗓子……”

 一棵樹，見證不平凡的歲月

峰頭山山頂有一棵皂角樹，孫向東剛?cè)サ臅r候才碗口粗，如今粗如水桶。山上沒有青菜，他仿神農(nóng)嘗百草，山芝麻葉、野莧菜、枸杞葉等，掐幾片放到鍋里就是青菜。每次到湖邊提水，來回要一個多小時；他洗衣服沒肥皂就用皂角洗，既節(jié)能又環(huán)保。

巡山途中，孫向東練就了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本領。見到野豬不要動，因為野豬怕人；不過遇到帶著豬崽的母野豬要快速離開，因為母野豬會誤以為人要傷害它的豬崽而攻擊人；炎熱的夏季，麋鹿、野兔、刺猬、毒蛇、蜘蛛是森林里的常客，孫向東每走一步都要留意；冬天睡覺天氣奇冷，凍得連老鼠都往被窩里鉆，令人毛骨悚然。

業(yè)內(nèi)稱孫向東是駐馬店林業(yè)人的一面旗幟。他是全國綠化獎章的獲得者，2015年榮登“中國好人榜”。

多年的跟蹤采訪，在薄山林場，像孫向東一樣，每一位護林員都對自己負責的林區(qū)有著特殊的感情，一年四季，他們在林間穿梭，很多護林員是林二代、林三代，對這片林區(qū)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感情。

近日，一個好消息讓孫向東既喜又“憂”，薄山林場的視頻監(jiān)控項目省市已立項，目前正報國家林業(yè)和草原局審批。“監(jiān)控安裝好的那一天我就該‘下崗’啦！”孫向東表示，工作需要他一天他就站好最后一班崗。

孫向東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告訴我們職業(yè)人應該堅守的品質(zhì)：熱愛、信仰、責任。共和國還有無數(shù)個“孫向東”數(shù)十年如一日與寂寞、枯燥為伴，只為保祖國一片青山綠水。他們是共和國最優(yōu)秀的建設者，他們是這個時代最值得尊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