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欠我一碗蒜面

梁桂葉

此刻，正在為晚飯發愁，看到窗臺上幾頭即將發芽的蒜瓣，瞬間想，何不做頓蒜面，嘗嘗鮮。于是乎，和面、搟面，做蒜面。

熱氣騰騰的蒜面還未上桌，整個房間已經彌漫起濃濃的蒜香，跟隨著這香味，思緒也一下子回到了小時候。

記憶中的老家習俗，大年初一要吃兩種早飯，一種是素餃子，一種就是蒜面。我是家中老小，有睡懶覺的“特權”。睡意蒙眬中，被廚房嘈雜的聲音吵醒，那是爸爸領著哥哥給列祖列宗端餃子、燒紙、祈禱的聲音。接下來出場的就是奶奶燒鍋、媽媽做蒜面。不知道是餓了，還是被蒜香味吸引，頓時我睡意全無，一骨碌爬起來，拿著碗就站到了鍋臺邊，等著吃上一碗熱氣騰騰的蒜面。

這就是媽媽做的蒜面，樸實無華卻耐人尋味，一年只吃一次，但這滋味，足夠我回味一生。

想想到今天，媽已經離開我十年有余。這十多年，我像夾縫中的小草，拼命地往土壤里扎根，吸收營養和水分，竭盡所能的向陽、向上。沒有她的日子，我瞬間長大，一路上匆匆忙忙、跌跌撞撞，甚至沒有顧得上好好地空下來，想想她。

6歲之前的我大多生活在奶奶家，一個小竹筐、一把剜菜鏟子就是我的全部。陪伴我的還有奶奶慈祥的笑容和佝僂的身軀。平時奶奶在地里干活，我就在溝邊放羊。

到了上學的年齡，媽媽把我接到身邊，來到了鎮上。那時，爸爸當兵轉業在鄉財政所當臨時工。

從農村來到鎮上的我，處處感覺新鮮。鄰居是爸爸的同事，爸爸讓我叫她大姐，她們家是雙職工，獨生子，生活甚是優越?？偸菚r不時地從屋里扔出一些啃不動的甘蔗根子和霉變的橘子，而年幼的我又是那么眼饞，總是偷偷地去撿拾這些，并津津有味地躲在門后享用。終有一日，被媽媽發現，她沒有責怪我，反而轉過身默默流淚，第二天就帶著我到街上買回三個又大又黃的橘子，回家給我們姐弟仨一人一個，說讓我們都嘗嘗橘子的味道。

這種味道，足夠讓人惦念一生。

貧窮生活的記憶到小學三年級結束了，爸爸工作轉正了，姐姐也早早就業，我們搬了新家，一切都向陽而生。姐姐要出嫁了，爸媽拿出所有積蓄買了兩臺彩色電視，一臺給姐姐陪嫁、一臺放在家里。在當時，那應該是我們家最值錢、最驕傲的物件了。每天晚飯后，全家人總是圍坐在一起，無論是新聞還是廣告，只要有女的出場講話，媽媽總是對我說，孩子，我咋越看越像是你在電視里說話呢。

現在回想這些話的意思，大概就是她在用另外的一種方式鼓勵我吧。

媽媽是個農村人，沒有多少文化，講不出太多的大道理，和大多數媽媽一樣，勤勞、質樸、無私地愛著她的三個孩子。

當我在以后的工作生活中受到挫折和委屈的時候，一回家，爸爸總是給我一頓劈頭蓋臉的說教，而媽媽卻本能地處處維護我，最大限度地給予包容和寬慰，這也許就是她表達愛的方式吧。然而，這所有的愛，在那年的臘八節前夕，都戛然而止。

媽媽一生最羨慕的就是別人身上穿的工作服，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工作。以至于多年后，我在夢中遇見她，還穿著姐姐給她的一件舊工作服。

這就是我的媽媽，至此余生，最羨慕的就是聽到別人聊起自己的媽媽，我也很想聊起她，可是又不敢去想，不是不想，是一想，心都會疼得很想很想……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過往人群川流不息。“姥姥的餃子館”“媽媽粥屋”放眼望去，這些溫情的招牌都在閃爍著暖暖的光，召喚著四面八方游走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