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永杰

　今年二月的最后一天，天氣比此前冷了一些，凌晨4點多，四弟打電話告訴我，母親可能快不行了。我趕忙披上衣服，急匆匆趕往醫院。走進病房，只見母親眼睛向上翻著，頸部脈搏還在弱弱地跳動。我一聲比一聲高地呼喚她，老人家平靜安詳，沒有絲毫反應，摸摸她手腕的脈搏，已經弱到可以忽略。我霎時明白，母親正在悄悄地告別這個春暖花開的世界。

　　母親2019年8月底吞咽食物困難，診斷為食道癌晚期，新蔡縣人民醫院邀請省腫瘤醫院專家為她做了切除手術。手術比較成功，母親國慶節前就出院了。兩年前，脫貧攻堅工作正忙，我在省委黨校學習期間父親心梗去世。為了彌補父親之前病逝遺留的缺憾，母親手術住院期間，我一直在她病床邊陪護，像擔心一件精美的瓷器從我手里滑落地上摔碎一樣，整天小心翼翼地捧著。那段日子里，我整天忙著打款充醫療費，抬送母親檢查身體，觀察病情，送湯送飯，聯系她想見的親人，攙扶著她在樓道里走走、院子里看看，默默盡著這些義務，全程參與這一系列事情。我和兄弟日夜陪護在母親的身邊，夜晚睡在醫院的地板上。有時候，讓母親看看過去我用手機拍的她和親人的照片，給她播放豫劇名家名段，讀我的詩集《行吟鄉村》，讓母親回首往事、享受親情、融入生活，盡量減少莫名的疼痛與寂寞。母親手術出院之后，恢復的情況她自己感覺還行，飲食基本正常，差不多一年沒有明顯問題，復查結果是沒有新發的病變。去年九月，母親吃飯的時候可能是食物涌入了氣管，呼吸困難，我們把她送進醫院緊急搶救，五天后恢復正常。此后不久，母親病情出現了異常，肺部出現了棉絮狀的東西，診斷結果是癌細胞擴散了，最擔心的結果出現了。老人家接著持續住院，累計六次，時長三個多月。在母親生病和康復的日子里，我寫了一些感恩的詩歌，拍了一些生活的照片，主要是她套被子、包餃子、抱孫子、過生日那些人間煙火的場景。也許，我只能這樣才能讓老人減少疼痛的感覺、多些詩意的生活。

　　去年農歷臘月廿九，我帶著母親回家過年，給她買了幾套新衣服。我的生日是大年三十，因為打了嗎啡，她不覺得疼。母親陪我過生日，我給母親發紅包、拍照片，六弟和幾個侄子也在，一家人很開心。農歷正月初二，我們把母親送進醫院，想不到這是母親最后一次住院。我們買了滿天星，插了嫩嫩的柳條，掛了一對紅燈籠，朋友送了康乃馨，醫院病房里春意盎然。母親病情穩定的時候，我們用輪椅推著她在醫院走廊里轉轉看看。一個比較暖和的下午，我們開車把母親送到東湖西岸，攙扶著她走進春天，看春天東湖的游人和風景。這是風和日麗的日子，東湖如海碧波蕩漾，白鷺紛飛；眼前游人輕松自在地走著、說著笑著；一根又一根低垂的柳條綠了，一樹又一樹的梨花開了，不遠處就是綠油油的麥田、金燦燦的油菜地。母親艱難地靠在石頭上看風景，呼吸這春天的清新空氣。因為母親沒有隨身帶著氧氣，我們只能匆忙結束這走馬觀花的春游。

　　從農歷正月初二住院歷時半個月，過了元宵節，母親再也堅持不住了，病情急轉直下，呼吸十分困難，吃東西總是嘔吐，話越來越少，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了。陽歷二月的最后一天，農歷正月十七，我和兄弟們商量，趕緊帶著氧氣和藥品送母親回家。一路上，我抱著母親，老人的呼吸極其微弱，一遍又一遍呼喚她，沒有一句應答。也許，母親太累了，一種沉睡的狀態，一副安詳的模樣。到了我們的老家差不多十分鐘，在那個她生活了六十年的小村莊，母親永遠地睡著了。十年前，母親和我們一起安葬八十八歲的祖母，而今我和親友在春天里送別母親。祖母和母親的墳離得很近，祖母咳嗽一聲，母親就能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