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俁

奶奶家在鄉下,院子很開闊，房前屋側挖了用來養魚的水塘，水塘的對岸是高低不平的山坡。爺爺奶奶不愿山坡荒著，便在那兒種了許多樹，最多的是板栗樹。

老家的人把板栗叫作“毛栗”。每年9月末10月初毛栗成熟，便要“打毛栗”。收成好時，站在對岸望去，滿山滿樹都掛著毛栗子。走近了看，一根枝條上，通常結著好幾個綠油油的毛栗果，一個個毛茸茸的，煞是可愛。板栗樹下的草叢中，時不時會驚喜地發現三五個掉落的毛栗子，咧著嘴兒，露出棕色的果子。若想把栗子吃到嘴并不容易，需用腳踩著如小刺猬般的毛栗，借助小樹枝，用巧勁撬開外殼，緊抱著的小巧可人的栗子才露出來，取出來剝了殼放嘴里，新鮮的栗子又脆又甜。老家這些并不起眼的板栗樹，給我的童年帶來很多樂趣。

奶奶知道我愛吃栗子，每年都會給我準備許多。有一次，回奶奶家準備返回時，爺爺突然問奶奶栗子帶了沒有。奶奶“哎喲”一聲，急忙轉過身去忙活。只見奶奶從鋪了一地的板栗中，飛快地挑揀著，剔除那些已經受潮爛掉的、個小的，把余下的一個個滾圓的栗子裝進塑料袋，很快裝好了三大袋，然后起身，拍了拍褲腿沾的灰土，把三袋子頗具分量的栗子提給我說：“今年山上的毛栗收成不好，不比往年。只有這么多了，不過也能吃一段時間。帶回去煮一煮，補充營養。”

一年冬天，奶奶病了，爸爸、伯伯們將奶奶從鄉下接到城里治療，爸爸和伯伯們輪流到醫院值班陪護。當時距離高考越來越近，一輪接一輪的復習，我整天處于緊張和壓抑的氛圍下，只能抽空看望奶奶，而且來去匆匆。一天，媽媽在廚房準備晚餐時，喊我到冰箱取塊肉給她。我打開冰箱門，在冷凍室發現滿滿一屜栗子。每個栗子的深棕外殼上皆凝了薄薄一層霜，栗子與栗子之間顯然因遺忘太久而被凍在一起。媽媽說：“這不是你奶奶從家里帶回來的板栗嗎，忘了吃了，還是蒸熟的呢。”奶奶生病了，卻還記著我愛吃栗子，心中頓時涌出一股暖流。

奶奶在年前就已經痊愈出院了。為慶祝奶奶康復回家，過年時，我們都回到老家，全家人齊聚一堂，小院又恢復了昔日的熱鬧。

我又來到種滿板栗的山坡上。或許是種了樹的緣故，山上有與世隔絕的寧靜。暮色中的板栗林是那樣柔和與親切。恍惚間我感到，枝干交錯之間，仿佛有一雙雙慈祥的眼眸正凝視著我，那種熟悉的暖意又一次貫穿了我。我靜靜佇立于板栗林中，直到晚風送來陣陣年夜飯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