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粹庭:現代豫劇的奠基者與革新先鋒
摘要:這些研究不僅深化了“樊粹庭現象”的學術內涵,更提示著:在數字化時代,傳統戲曲的生存仍需堅持“內容為王、創新為道”的樊粹庭精神。
記者 李賀建
樊粹庭(資料圖)
2025年盛夏,第十一屆黃河戲劇節在駐馬店拉開帷幕之際,黃淮學院以一場“紀念樊粹庭誕辰120周年學術研討會”點燃了戲劇界的學術熱情。這場匯聚中山大學、中國戲曲學院、河南大學等高校專家,以及河南省文化藝術研究院學者的座談會,不僅是對樊粹庭藝術生涯的集體致敬,更揭示了這位“現代豫劇之父”如何以畢生心血推動中國地方戲曲完成現代化轉型的深層邏輯。
從書齋到舞臺
1905年出生于河南省遂平縣的樊粹庭,自幼浸潤于中原文化的厚重土壤。1919年,14歲的他考入河南開封留學歐美預備學校。在學校,他組建國劇(京劇)隊并擔任隊長,在《趙氏孤兒》《女起解》等劇目的排演中,初步展現出對戲劇藝術的敏銳感知。1929年,河南大學文科碩士樊粹庭畢業,以省教育廳社會教育推廣部主任的身份,開啟了將學術理想轉化為戲劇實踐的征程。
彼時的豫劇(河南梆子)尚處于“高臺戲”階段,被時人譏為“粗俗藝術”。樊粹庭目睹開封永樂戲院演員在露天舞臺忍受風吹日曬,觀眾擠在泥地中看戲的場景,決心改變這一狀況。1934年,他自籌資金創辦豫聲劇院,首創“編劇-導演-演員”三位一體的現代劇團管理模式,廢除“戲班班主抽成”“演員跪拜祖師”等陳規,制訂《演員十不準》等職業規范,將豫劇從業者從“賣藝者”提升為“文化工作者”。
這種變革絕非簡單的形式革新。樊粹庭引入京劇的“行當細分”理念,將豫劇生、旦、凈、丑四大行當細化為18個分支,為陳素真設計“閨門旦+刀馬旦+武生”復合角色,使其在《三拂袖》中完成3次拂袖離別的經典表演。他更憑借在河南大學培養的文學素養,將《詩經》《楚辭》的意象融入唱詞,在《霄壤恨》中通過“暗黃色帷幕配黃綢心古銅色鑲邊門簾”的舞臺設計,營造出兼具鄉土氣息與詩畫美學的視覺空間。
戰火中的藝術堅守
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樊粹庭的戲劇改革從藝術層面升華為民族精神的表達。1937年,他毅然將豫聲劇院更名為“獅吼旅行劇團”,取“醒獅怒吼”之意,率領劇團輾轉河南、陜西演出。在開封淪陷前,他帶著陳素真等10名演員逃往南陽馬山口,在破廟中創作出《克敵榮歸》《好妻子》等抗戰劇目。其中《滌恥血》以南宋劉豫之女劉芳抗金的故事,通過“女兒反對父親當漢奸”的尖銳沖突,激發觀眾的愛國熱情。該劇在開封演出時,程硯秋觀后登門稱其“老師”,并將劇本帶回北平傳播。
流落西安期間,樊粹庭面對劇團演員離散、物價飛漲的困境,從難民中招收50余名兒童成立獅吼兒童劇團。他借鑒京劇科班“口傳心授”與西方戲劇“系統訓練”的方法,為孩子們編排《夢香屏》《殲毒記》等劇目。在《無敵樓》連臺本戲中,他設計出“馬步+翹蘭花指+耍翎子”創新動作,將傳統甩水袖技法與武術套路融合,形成獨特的“樊派武生”表演體系。這種在戰火中堅持藝術傳承的執著,使獅吼兒童劇團在西安解放前夕已成為譽滿西北的“文藝勁旅”。
雅俗共賞的美學追求
樊粹庭一生創作改編58部劇本,其美學核心在于“化俗為雅、去雅入俗”的辯證統一。在《義烈風》中,他借鑒希臘悲劇的“命運沖突”模式,讓女主角童玉珊在“被誣通奸-自證清白-舍身殉情”的三重困境中展現人性光輝。這種“一悲到底”的結構突破了傳統豫劇大團圓結局的窠臼。而在語言運用上,他既剔除俚俗字眼,又大量使用河南方言,如在《三上轎》中首創“哭腔慢板”,用連續下行音階渲染崔金定的悲愴心理,被專家譽為“豫劇悲劇美學典范”。
這種雅俗融合的實踐,在《宇宙鋒·裝瘋》中達到極致。樊粹庭讓陳素真將慢板與二八板交替使用,配合急促頓挫音,通過“真假瘋態”的對比展現趙艷容的復雜心理。同時,他引入板胡替代單調的大弦作為主奏樂器,增加二胡、笙形成高低應合的伴奏體系,使傳統祥符調從四大板式擴展為54個支板式。這種“舊腔新唱”的革新,讓豫劇音樂既保留了梆子戲的激越特質,又具備細膩的情感表現力。
從創作到教育的系統革命
樊粹庭的貢獻不僅在于單部作品的創新,更在于構建了“創作-演出-教育”的完整生態鏈。在劇目創作上,他首創“因人設戲”模式,為陳素真量身打造《柳綠云》《凌云志》,為趙義庭設計《楊滿堂》等武生戲,形成演員特長與角色需求的精準匹配。在劇團管理上,他制訂了“基本工資+票房分紅”制度,要求演員必須掌握《古文觀止》等典籍,首開演員文化考核先河。
在教育領域,樊粹庭的實踐具有開創性意義。他在獅吼兒童劇團實施“因材施教、量體裁衣”的培養方案,根據學員嗓音條件決定其行當歸屬,如讓嗓音清亮的學員專攻小生,嗓音寬厚的學員改習老生。這種科學分類法打破了傳統戲班“一師帶多徒”的粗放模式,培養出關靈鳳、王秀蘭等豫劇名家。1956年,《王佐斷臂》在陜西省戲曲觀摩會上包攬劇本、演出、導演三項一等獎,正是這種系統化培養的成果體現。
當我們將視野擴展至20世紀上半葉的中國戲劇變革圖景時,樊粹庭的實踐呈現出獨特的價值坐標。他與歐陽予倩改革桂劇、田漢創新話劇、焦菊隱實驗京劇形成呼應,共同構成中國戲曲現代化的第一波浪潮。不同的是,樊粹庭始終扎根豫劇這一地方劇種,通過“移植秦腔折子戲”“借鑒話劇導演制”“引入電影蒙太奇”等跨藝術門類融合,實現了從“草臺班子”到“現代劇場藝術”的跨越。
這種跨越的深層動力,源于樊粹庭對“戲劇社會功能”的深刻認知。他在抗戰時期創作的《巾幗俠》,讓女主角羅劍琴深入蚍蜉國行刺敵酋,將舞臺變為抗日宣傳陣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編排的《一斤糧票》,通過農民交公糧的細節反映土地改革,使戲劇成為時代精神的載體。正如中國藝術研究院專家劉禎所言:“樊粹庭的作品始終在歷史典籍與現實生活之間架設橋梁,讓傳統藝術煥發當代價值。”
永恒的回響
樊粹庭逝世半個世紀后,其影響早已超越劇種邊界。他創作的《三拂袖》《義烈風》被越劇、評劇移植改編,《王佐斷臂》的導演手法成為戲曲院校教材案例。他構建的“閉環生態”為當代豫劇發展提供了可復制的模式——河南豫劇院青年團團長關效宇復排青春版《秦雪梅》,正是通過“年輕演員+現代審美+傳統技法”的融合,延續樊粹庭開創的藝術路徑。
在2025年的學術研討會上,河南大學張大新教授展示的《樊粹庭文集》手稿校勘本,揭示了這位改革家“每天記錄創作心得、觀劇筆記”的嚴謹態度。中山大學康保成教授則通過新發現的檔案,還原了樊粹庭1937年帶領劇團“兩月募捐抗敵經費1500元”的愛國壯舉。這些研究不僅深化了“樊粹庭現象”的學術內涵,更提示著:在數字化時代,傳統戲曲的生存仍需堅持“內容為王、創新為道”的樊粹庭精神。
當黃淮學院的學術鐘聲與豫劇的梆子聲交匯,我們看到的不僅是一個藝術家的百年回響,更是一個民族通過戲劇認知自我、表達時代的永恒路徑。樊粹庭用一生證明:真正的藝術革新,從來不是對傳統的背叛,而是讓古老基因在新時代綻放新的生命力。
責任編輯:楊姍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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