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深

阮威

池塘邊是青翠的竹林，竹林是鳥兒自由的天堂，也是阿山手藝施展的樂園。

這不，青翠的竹林邊，一顛一顛忙活的身影，準是阿山。

“ 悉 悉 索索”，幾根綠得惹眼的竹竿便跟著阿山進了院。

砍 刀 、篾刀……三幾下，竹竿便在阿山手里翻卷著開了花。也不知咋整的，開花后的竹條翻來滾去，如蛇蟲盤旋，似鷂鷹翻飛……沒多久，翻飛的竹條變戲法似的，成了籃、筐，盤旋為篩子、斗笠……

翻滾的雙手一頓，竹條停止了舞動，只輕輕地顫動，原來是背后遞來了一杯熱茶。阿山便一臉幸福，熱茶捧在手里，心中便如熱茶般熱乎。

青翠的竹林靜了下來，鳥兒的歌唱在竹林深處響起。沒人注意，每當這個時候，弟弟就悄然走開，整個院子溫馨寧靜，只剩下弟媳搓洗衣服的聲音伴著竹條的翻飛，翻來滾去回蕩在空曠的院子里。

弟弟人憨厚、言語少，敬重阿山。小時候，父母都很忙，阿山一直照顧著弟弟、呵護著弟弟。弟弟幾乎是在阿山背上長大的。弟弟跟著阿山放牛、割草，阿山總是能變戲法一樣捉個螞蚱、蟋蟀或者變出個黃瓜、甜瓜，甚至西瓜。阿山的腿也是為了弟弟才瘸的。

那是臨近年關的一天，爹娘都去集上采購年貨了，阿山拗不過弟弟的哭鬧，帶著弟弟去了集鎮。集鎮上真熱鬧，弟弟的眼睛不夠用了，彩色的棉花糖是那么誘人，弟弟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住了，以至阿山一個沒拉住，弟弟就要被一輛失控的馬車撞到。哎呀一聲，閉上了眼的弟弟滾到街道邊，哇哇大哭，卻發現大家都往車邊跑，邊喊邊拉，原來是阿山的一條腿被壓在車輪下，血肉模糊。

阿山成了瘸子。

弟弟娶妻、生子，都離不開哥哥阿山的幫襯。阿山腿瘸，獨身，就全身心地干活。地里的活忙完了，阿山就開始竹林邊的手藝。父母相繼去世，阿山就加倍勞作，以減輕侄兒、侄女讀中學帶來的負擔。

弟弟貪玩，吃過晚飯總要出去湊樂子。鄉下，生活單調，白天干活，晚上無非就是打打牌、看看電視，要么就是聚一起東家長西家短地閑聊。偶有鄉鄰串門或借東西，看見阿山與弟媳在閑坐、看電視。花開花落，嘴角舌邊，便有滾燙的玩笑，小鳥一般，撲棱棱地在村子里飛來飛去。

日子像池塘里的水，平淡。偶爾，吹來一股風就起一陣波瀾，像池塘邊的竹林，鳥兒一興奮，竹子最多點點頭、彎彎腰。風過后，水面依然平淡，竹林依然默默無語。

生活就像一頭拉磨的驢，一天天重復著昨日的軌跡。

“咣”門開了，撲面一陣酒氣。接著進來的是弟弟，踉踉蹌蹌。

“咋喝恁多？”阿山趕緊上去扶弟弟。

“我——沒事——”弟弟不讓扶，腳步踉蹌，一屁股跌倒在床上。“哥，小時候，你疼俺、護俺，現在俺也心疼你啊！”弟弟頓了頓，“不管別人怎么說，你還是——還是俺哥。”

“啪！”阿山手里的熱茶掉在了地上，弟媳趕緊拿過掃帚，低著頭清掃。

起風了，一陣涼風。阿山不由得渾身顫了一下，對面幽深的竹林里，傳來瑟瑟風聲，緊跟著，一陣麻雀撲棱翅膀的慌亂，慢慢沉入黑夜。

窗外，月光涼如水。

第二天，竹林邊多了一個窩棚。院子里少了一些溫馨。池塘平靜得少了一些生機，竹林似乎都懶得搖曳一下。

竹林邊，一顛一顛的身影依然忙個不停。

砍刀、篾刀……三幾下，竹竿便在阿山手里翻卷著開了花。開花后的竹條翻來滾去，如蛇蟲盤旋，似鷂鷹翻飛……沒多久，翻飛的竹條變戲法似的，成了籃、筐，盤旋為篩子、斗笠……

只是，似乎好久，好久，背后再也沒有一杯熱茶遞過來。

阿山偶爾停下來，看著翠綠幽深的竹林，在涼風中瑟瑟起舞。一群不知疲憊的麻雀，時而起飛，時而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