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之樂

□ 張運濤

1

人為什么喜歡閱讀呢？我的理解是，尋求一種精神上的慰藉。我生于上世紀60年代末的農村，父親在我年幼時癱瘓，家境可想而知。大人整日為吃飽穿暖忙活，哪里顧得上一個少年幽深的內心？他們也不可能知道如何安撫一個人的內心。

我忘了自己讀的第一本書叫什么名字了，但還記得那段時間到處找書的急切。《三俠五義》《七俠五義》《三國演義》，其中的江湖讓人忘了吃飽穿暖的俗事，心理得到妥帖的安撫。

初一的時候，我寫了一篇作文，“大雨橫掃過來”，老師表揚說“橫”字用得好。那是作文選里的句子，過了好長時間我自己還不明白“橫”好在哪兒，但老師的表揚鼓勵了我，我從此對閱讀更上心了。

后來，我買到一本1982年農村題材的短篇小說集。我還記得封面是淺藍色的，書名是紅色的，其中的好多小說都讀過不止一遍。趁著大人出去做活，我把門關上，怕人家以為我上學上神經了，在屋里大聲朗讀。

高中是在縣城讀的。我嫌語文老師的照本宣科太膚淺，每到語文課（兩節連堂）都借城里同學的自行車去縣城圖書館看書。我就是那時候開始買《讀者文摘》的，堅持了近十年。

大學畢業分到一所縣城高中教書。新人乍到，有太多需要學習和習慣的東西。戀愛，結婚，生子，一直到新世紀初才算諸事安定。其間，一直在閱讀，也是一種慣性。

這個階段應該是閱讀的自主階段。

2

30歲時我并沒有“立”起來。教師這個行業一眼可以看盡余生，從一年級教到三年級，循環往復，直到退休。我得做點什么，不能枉配“聰明”二字（即便只是禮貌的夸獎）。做生意，沒有本錢；轉行，沒有“關系”；寫文章吧，我曾經那么喜歡閱讀。

第一篇小文叫《教師手記》，采用的是最討巧的分節結構，一個故事一節。1000多字，憋了我近一個月。主要是修改，反反復復，差不多改了50遍，直到實在改不動了。還好，《教師博覽》發出來了，后來又被《青年文摘》轉載，超過我月工資的兩倍，讓我信心大增。

閱讀就像做生意投下的本錢，是我寫作的成本之一，也是最大的一項成本。為了上刊，我幾乎閱讀了那個時代廣受歡迎的安妮寶貝、菊開那夜、李尋歡等網絡作家出版的所有紙質書。天道酬勤，我的作文也因此幾乎上遍了縣城報刊亭銷售的時尚讀物。

這樣寫了好幾年，某日一個相熟的編輯在QQ里問我，你文筆這么好，為什么不寫一些真正的文學作品？我一個愣怔，以前寫的不是文學？編輯又說，咱們這種文章，看罷就扔了，還是真正的文學作品好。

我被震動，從此開始有意識地閱讀文學刊物，買了一些近現代作家的書，張愛玲、余華、閻連科、畢飛宇、王安憶、劉慶邦、葛水平、路內……一邊讀一邊小心翼翼地模仿。第一個是短篇《跳樓秀》，沒發出來，后來又寫了一個中篇《我一直在演我自己》，被《芳草小說月刊》采用，算是我的小說處女作吧。

這個階段的閱讀是自覺的，為寫作。寫作需要閱讀的刺激，也需要一個范本。寫作與閱讀相互促進，寫作促進了更深層次的閱讀，閱讀也促進了寫作更多的可能性。

3

對于沒有多少文化資源的落后縣城的作家而言，最好的老師就是閱讀。用幾天時間就能學到作家們幾年、十幾年甚至一輩子才寫成的書，多經濟啊。因此，偶有大城市的文友過來，我都一反常態，主動要求參加宴會。可一到主持酒宴的前輩介紹在座的賓客時我就不自在，誰誰獲得了某某縣全國文學大賽，誰誰誰獲得了“歌唱祖國”某某酒全國文學大獎賽……我沒得過什么獎，本縣的文學獎都沒有。希望文友們馬上開聊最近讀過的好書，或者準備讀什么書。只有說到閱讀，我才能插上話。

閱讀到一定階段，其實是一種自我成長的過程。這個過程好像跳開了寫作，不僅跳開了寫作，好像還跳開了功利，成了“無用”之事。

最近幾年讀文學書少了，反而喜歡起一些通俗的哲學、歷史，比如《藝術哲學》《比較哲學》《簡讀中國史》等。哲學讓人豐盈，歷史則讓人反觀自我、反觀現實、反觀社會。這樣的閱讀多了，人心也就闊大起來，認識自然也博廣起來。

這是閱讀的自省階段，除了寫作，它還擴展到對自我的評價、反省及調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