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溫培雅

“家”這個字，上面是屋頂，下面是養的家豬。簡單說就是有房能避風擋雨、有燈能帶來光明、有床能休息身心、有食物可以果腹。再延伸一點說，家更要有世代傳承的家訓，清白正直的家風。古代，家風是大家族傳承之根本，古人有“三代為一門，五代為一閥，十代一世家”的說法。一個家族的傳承，就像一件上好的古董，會歷經幾代許多人的呵護與打磨，在漫長時光中悄無聲息地積淀，成為家族內在的精神紐帶，對后輩進行無聲的滋養教育。

劉禹錫在《烏衣巷》中的“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提到的“王謝”就是出過六位皇后的瑯琊王氏和“一門四公卿”的陳郡謝氏。兩家是兩晉南北朝時期最強大的家族，其影響力是后世的名門望族所不能比肩的。這樣的世家大族家風如何？《晉書·謝玄傳》有這樣一則記載：東晉名將謝玄在少年時喜歡佩戴紫羅香囊外出游玩，雖然很多官二代都有“當時年少春衫薄”的經歷，但是作為被負以厚望的“烏衣郎”，此舉有輕佻浮華之嫌。其叔父也就是謝家家主謝安看在眼里、憂在心中，于是便以戲耍的方式，把香囊贏了過來，然后當著子弟們的面燒掉。謝玄大慚，從此擯棄玩心，一心向學。謝家歷百年而不衰，其家教管中窺豹，可見一斑。從這樣的家族走出的謝安、謝玄、謝石以及謝安的兒子謝琰因為文武兼備、征戰有功，都被封公，迎來家族的鼎盛時期。王謝家族的最后覆亡不是因為家族子孫不肖，而是亡于王權更替中侯景之亂的戰火里——這是歷史的宿命，是一個家族無法改變的走向。

曾國藩說過：“凡家道所以持久者，不恃一時之官爵，而恃長遠之家規，不恃一二人之驟發，而恃大眾之維持。”曾國藩的人生是一個傳奇，他的家族同樣不同凡響：三代以后依然人才不斷，八代沒有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敗家子，200多年來有成就的曾氏后裔多達200余人，都是學術、科技、文化領域的精英。其中的奧秘究竟何在？答案就在家風家訓里。在《曾文正公家書》中，曾國藩在給四弟曾國潢的家書中，提到祖父留下的家訓：“若不能盡行，但能行一早字，則家中子弟有所取舍，是厚望也。”對于兩個兒子的教育，曾國藩親力親為，嚴格要求。咸豐六年，已為湘軍統帥的曾國藩認認真真地給年僅9歲的次子曾紀鴻寫了一封信，進行思想教育。信中說：“凡人多望子孫為大官，余不愿為大官，但愿為讀書明理之君子。”什么是君子？“勤儉自持，習勞習苦，可以處樂，可以處約。此君子也。”在給長子曾紀澤的信中，他則不厭其煩地詢問：“爾在家常能起早否？諸弟妹早起否？”堅持早起體現一個人能否自我約束、是否具備恒心和毅力、是不是勤奮努力，而這些對于做人還是成事，都是重要的根基。曾國藩對后輩子侄的要求不但要“早”，而且要“勤”。他要求“諸男在家勤灑掃”“諸女學洗衣，學煮茶燒菜”。還為曾家女性規定了“日課”：“食事”，每天早飯后做各種小菜；“衣事”，已午刻紡花或績麻；“細工”，傍晚即晚飯后做男女布鞋或縫制衣服。日理萬機之中曾國藩對“日課”進行定期檢查，狠抓落實、獎罰分明。在家風濡染下，長子曾紀澤成為著名外交家，學貫中西，工詩文、書法、篆刻，善山水，尤精繪獅子。次子曾紀鴻任兵部武選司郎官，酷愛數學，著有《對數評解》等數學專著，是中國近代著名的數學家，并通天文、地理。孫子曾廣銓精通英語、法語、德語和滿文，曾擔任清政府駐韓國和德國大使，后擔任京師大學堂譯學館總辦，是著名的翻譯家。曾孫女曾寶蓀創辦長沙藝芳女校，還兼任省立第二女子中學校長、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校長，曾應邀出席英國伊頓學校演講《中國抗戰必勝》，是東方女性在這里演講的第一人。

家風家教是眼界、格局、理念、人格的代際傳遞，深刻影響著后代的命運，決定著家庭的禍福。一個家庭最好的風水是書香盈室、做人厚道、處事從容、家風純良。耕讀傳家的家庭，才能底蘊厚重，為家族不斷注入新的活力；與人為善的家庭，才能厚德載物，在歲月更迭中綿延興盛；相敬相愛的家庭，才能同心同德，在安寧和諧中枝繁葉茂。

家風里的文化底蘊能撐起一個家族，也能鍛造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堅守內心本真、擁有家國情懷的時代脊骨。一個家庭最大的福報，是先輩留給后代清清白白的家風，留給世人堂堂正正的身影——這也是最好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