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蛤蟆十三號

石新宇

高一，男孩和女孩同班。男孩坐在女孩后面，兩人的成績都相當好，偶爾會討論學習上的事情。

高二，男孩學理，女孩學文，教室在樓梯兩側，兩人見面時會簡單地打招呼。

高三，男孩喜歡上了女孩。那是個初秋的下午，男孩在操場邊“邂逅”女孩。寒暄幾句后，男孩大膽地向女孩表達了愛慕之情。女孩又羞又驚，摞下一句“不行”便疾步走開，留下男孩尷尬地站在那里。

男孩不死心，決定給女孩寫情書。他知道，如果情書通過郵遞員傳送，要經老師的手才能送到女孩手中，那樣會引起老師的懷疑。男孩有的是辦法。每班每周都有兩節體育課，女孩的班也不例外。上體育課的時候，全班學生都要到操場上去，教室的門虛掩著。教學樓上沒有衛生間，衛生間在樓下。嘿嘿，男孩準確地把握住了這個機會，在女孩去上體育課的時候，他對老師說需要方便，從而離開自己的教室進入女孩的教室，把情書塞進了女孩的書包。

他在情書里說，雖然女孩在操場邊拒絕了他，但他還是熱切地盼望著和女孩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他說如果女孩答應他，就請女孩在樓梯拐角的墻上畫一株含羞草。他知道女孩會畫畫，而且畫得很不錯。當然，他也知道，僅僅一封情書，女孩是不會有什么反應的。

果然，女孩沒有反應。在女孩又一次去上體育課的時候，他把另一封情書和一個很好看的發卡塞進了女孩的書包。他在情書里說，女孩戴上那個發卡會更漂亮。

第二天早晨，男孩剛上樓，就發現一些同學站在走廊上議論著什么。原來，教室的窗戶上掛著一個紅色的發卡。男孩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進了教室，但心里一片凌亂。

這天的語文課上，老師念了一篇作文，說是鄰班的一名女生寫的，構思巧妙，文筆優美，特別是那名女生引用了著名作家沈從文的小說《雪晴》里的句子，讓作文增色不少，值得大家學習。老師說出了女生的名字，正是男孩喜歡的那個女孩。這是男孩第一次聽到沈從文的名字。他靈機一動，決定買一本沈從文的作品送給女孩。

還是在女孩去上體育課的時候，男孩把一本特意買來的《邊城》塞進了女孩的書包，這是沈從文最有名的作品。男孩還在《邊城》的扉頁上夾了一張便條：如果你不喜歡，請將小說寄還給我。

那幾天，男孩一直忐忑不安，總擔心老師走過來遞給他一個包裹說是有人給他寄來的，總擔心在教室的講臺上窗臺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會出現一本《邊城》。

但是，一天又一天過去了，什么也沒有。男孩的心不再忐忑，他受到了鼓舞。

又一次，他將情書塞進了女孩的書包，約女孩晚自習的時候到操場邊見面。

女孩真的去了操場邊，手里拿著那本《邊城》。她對男孩說，她正全力迎接高考，根本沒想過談戀愛。追求她的人很多，她把那些人分了類、編了號，男孩屬于癩蛤蟆那一類。男孩說他就是一只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問女孩給他編的是幾號。女孩沒好氣地說是13號。女孩還說高考即將到來，男孩不應該胡思亂想，她是不會答應男孩的。女孩說自己有《邊城》那本書，她建議男孩好好看看《邊城》，多了解些沈從文的故事。她把書還給男孩，轉身向教室走去。

男孩的心霎時涼了。他知道女孩有很多追求者，把他編入癩蛤蟆一類已經說明女孩根本看不上他，況且還編在10號之后。他本來想告訴女孩，由于父母工作調動，他很快就得轉學到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

就這樣，男孩的初戀凋零在那個涼風乍起的夜晚。

幾天后，男孩轉學了。他沒有看《邊城》，也沒有了解沈從文的故事。女孩聽說男孩轉學后，曾不經意地打聽他轉到了哪里，但同學們只知道他去的是哪座城市，不知道他轉到了哪所學校。那時候，沒有電腦和手機，女孩悵然若失。

此后，男孩和女孩再沒有聯系過。

多年后，男孩已經結婚生子，生活很幸福。

這天，他坐在家里的沙發上，順手拿起新買的雜志看起來。雜志上有一篇介紹沈從文和妻子張兆和愛情故事的文章，他的目光不自覺地被吸引住了。

那篇文章上寫著，當年，沈從文狂追張兆和，張兆和曾把沈從文和眾多追求者放在一起分類、編號。沈從文就是癩蛤蟆13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