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賀鋒

自從我把兒子送到遙遠的新疆讀書，我發現父母親仿佛突然迷上了 電視。因為我每天中午下班回家，都 看見兩人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聚精 會神地盯著電視在看。

偶爾，看見我進屋，母親便會沖 著我說“：你跟孩子打個電話，新疆那 邊又降溫了，讓他多穿點衣服。”或是 “新疆那邊下雪了，你問問孩子買沒 買個棉襖。”……

“他都十七八了，自己會照顧自 己！”每次我都是不耐煩地回答，但又 有些疑惑地問母親：“你咋知道那邊 兒下雪？”

“那不”母親指著電視畫面說：“新聞下面天天都播送著呢！”順著母親的手指看過去，我才發現新聞節目畫面下的流動字幕正不停地滾動播出著各省市實時的天氣情況。這時，我才恍然明白，父母親不是迷上了電視，是用另一種方式牽掛著自己的孫子。一瞬間，我的鼻子酸酸的。

想起自己十八九歲剛上班那會 兒，單位距家有二十多里地。剛開 始，和單位的同事都不熟，每天下午 下班，一個人無所事事，便獨自騎著 自行車花上近一個小時按時回家，每天一進家，母親總是滿面笑容地迎 接，一頓問東問西，像是有多久不見 了似的。

后來，漸漸和同事們熟悉起來，特別幾個同齡的年輕人之間更是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下了班，便時不時地相互邀約著到縣城里玩一些諸如聚餐、唱卡拉 OK之類的屬于那個年代年輕人的娛樂項目。每每玩到盡興便總要到很晚才一個人騎著車回家，回家時間不再那么固定。

那段時間，進家看到母親的臉總 是繃著，依然是問東問西，但是話語 中能感受到濃濃的埋怨氣息。

直至一天晚上，我聽從了一個同 事的話，晚上在他的家中留宿了一 晚。待第二天下午下班回到家，原本 柔弱的母親突然爆發了“：不回來，也 不知道給家里個信兒，讓恁爸俺倆掛 牽得一夜沒睡！”從此，我再也不敢在 外徹夜不歸。

可有一次，時值秋天，地里玉米 快成熟的時節，因和單位領導一塊兒 為工作加班到深夜，原本領導覺得時 間太晚，已經給我安排了住宿，可是 想到母親的掛牽，還是一個人騎上自 行車急急忙忙往家趕。

深夜，路上除了自己，沒有一個 行人，路兩邊一人多高的苞谷稈密密 麻麻黑壓壓的一片，心里不由得生出 一陣陣的恐懼，腦子里卻是母親急切 的眼神。

我不由自主地把自行車蹬得飛 快，原本近一個小時的路程，只用了 半個鐘頭便到了家。我抹著頭上的 汗水跟母親解釋，滿以為會得到她的 贊許，誰知聽完我的解釋，母親竟然 又是一陣狠狠地嗔怪：“都有住的地 方了，咋還回來？苞谷地那么深，萬 一有個啥好歹，讓人掛牽不？”

那一瞬間，我知道，自己無論怎樣都走不出母親的掛牽了。

如今人到中年的我也早已為人父。可已經蒼老的母親的掛牽不但沒有減少，而且又增加了新的內涵——以前只有兒子，現在還有兒子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