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自覺與精神的自由 ——讀張運濤《四十七個深圳》

□ 王偉

《四十七個深圳》四十七種人生，這是我讀完這部作品留下的最直接的印象。我和作者張運濤是文友，他更是我的老師。從地域上說，我們是故鄉人，所以對他這部作品中的故事有著較強的同理心和共情力。

這本書我讀了兩遍，這是一本“快”書，很好讀，像傾聽，像聊天。但我讀得很慢，它快在語言節奏和時間跨度，讀得慢是因為我曾經也是南方務工部落中的一員，文本輕松的語言與故事本身所包裹的沉重形成很大的反差，我想還原它在線狀態下的切身感。透過現象看本質，我更想咀嚼品咂出文本里略去的那些可以想象出的生活糾結、情感沖突與選擇時的艱難狀態。把這些層層疊疊的現象集于一處，正好客觀反映了這個闊大的時代，它的成因與走向。

這部作品以時間為軸線，從上世紀80年代到新世紀的當下，以底層人物為掃描主體，在浩浩蕩蕩往復穿梭的打工洪流中，盡管伴隨他們的多有漂泊、無助、孤獨、徘徊、隱忍、疼痛……但在整體的社會進程中，我們依然可以看到他們從感性到理性的改變，從被動到主動的自覺，從沖動到冷靜的成長，從物質到與精神之間的互動與平衡。在不斷獲取人生經驗的同時，正確三觀的逐步形成并向生活行為悄然滲透，推動了經濟與社會的整體進步。

之于改革開放的40多年，深圳現象就是中國現象的縮影。截至目前，它至少改變了我國兩代乃至三代人對于生活與工作兩大課題在觀念上的認知，以至于改變了全民的生活生存狀態。這種改變是極其巨大的，從最初的猶豫不決，到試探摸索，再到全面認可與實踐，并在國人內心強化成深刻意識，逐步鋪就了這條一路勢如破竹并不斷形成動力加速度的革新與實踐、發現與完善的發展道路。歷史機遇下的堅定選擇，讓中國這艘經濟大船快速駛入高效改革的深水區。

本部作品從時間線上繪出了幾條上升線圖。幾十年來不斷更新的外來務工人員在學識水平上的提升、在思想境界上的提升、在精神追求上的提升，甚至在愛國愛民意識上的凸顯都有展現。由于上世紀80年代中后期才實施九年義務教育，所以80年代闖入深圳的務工人員大多為初中及以下文憑，他們的闖蕩理由基本停留在物質層面，大多還缺乏敢想敢干的勇氣，吃好一些的飯、掙多一些的錢是他們最直接的想法；上世紀90年代進入深圳的人群開始有了“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的奮斗意識，他們的文憑多為高中及大中專畢業生，也有一些基礎性的專業技能，進廠或進入公司之前就為自己定下小目標——辦公室文員或車間領導。

他們手里有兩張“牌”，這兩張“牌”就是如果南下有較好的發展就堅持下去、如果不行還可以回去到國家單位上班。他們是最猶豫的一代，也是在人生際遇中差別最大的一代，同時也是最為悲催的一代。當初沒有在國家單位找到工作的一群人往往都見了大世面、掙了大鈔票、做了大事情。而留在國家單位的一群人反倒成了井底之蛙，除了偶有熬出日月的跳出井臺為官一任，或者在仕途上跌倒摔跤，更多的是一生無瀾，甚至生活過得捉襟見肘。進入新世紀之后，基本全部自由擇業，就業壓力逐漸加大，在無旁路可循的就業形勢下，他們不斷提高自己的學識、提升自己的文憑，對“工作”二字的認識更為全面、真實。

上世紀90年代及之前的北方人對“工作”與“上班”的定義還停留在國家單位，對南下的群體統稱為“打工”。至此，他們不僅全面解放了思想，開始有了生命的自覺，也有了在精神自由上的追求。工廠與工人之間的對立也開始凸顯，并在他們的呼吁下，逐漸完善著我國相關的勞動法律與規章。這是國民個體意識上的自我覺醒，識得個人命運與國之大運的相輔相成，不斷獲得設計與掌握個人命運的勇氣與自信，從而構建更為復雜的社會格局與心理格局。這正是《四十七個深圳》在留白中所傳遞給讀者更為重要的發現與思考。

四十七個故事，每一個（種）生活都不輕松，輕松的只是講故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