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荷花叫醒

溫培雅

你見過雨后夜晚從夢中醒來，欣欣然睜開惺忪睡眼的荷花嗎？我見過，更準確的說，我們見過。

周三傍晚，從新蔡采訪回來，歸心似箭的我們拒絕了善意的挽留，直奔回家的路。此時黑云壓城，風雨欲來。剛上高速，天氣預報中的大雨如約而至。汽車在雨簾中如一葉孤舟，左右突圍。

車外風聲雨聲，疾馳而過的載重貨車濺起的水將前擋風玻璃模糊一片。剛才開著車還談笑風生的靈芝沉默了，我的笑容隱去了，同行的90后小姑娘從手機中抬起頭，臉上出現與年齡不相稱的惶恐。

天色越來越黑，雨卻越來越大，我們的心本能地越來越不安。”找最近的出口下路，我們今晚不回駐馬店了吧！”我給靈芝建議。她很贊同，方向一打，我們直奔最近的平輿而去。

找酒店，辦入住，搜索吃飯的地方。一個附近叫荷塘月色的地方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從事文字工作的女人一般都喜歡詩詞，都有一顆文藝的心，哪有不愛濯清漣而不妖的荷花的？

在一個環境很好的餐廳，我們點了幾個看起來很美但是實際上不是太好的菜，但是那又有什么呢？我們的心已經被那個叫荷塘月色的地方填滿了。我們馬上要去尋找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未知的抵達更能激發女人的好奇心。

于是，在悠揚的音樂聲和假山濺下來的水聲中填飽了肚子,我們躊躇滿志出發，在陌生的地方，在漆黑的雨夜到處尋找傳說中的荷塘。這聽起來有點瘋狂，但很符合我們此時探險的心情。傳說中的荷塘，像古希臘神話里的月亮女神阿爾忒彌斯，越求之不得越讓我們向往。

小雨綿綿，道路且長。在沒有路燈的黑夜奔馳了許久，終于看到前方路旁的一個牌子，寫著離荷塘月色還有500米。我們對視一眼，心內竊喜。燈光漸漸亮了起來，路到了盡頭，一扇緊閉的大門出現——把荷的清香和風韻關在里面，把慕荷而來的我們隔在外面。

貌似秋翁的看門老人擺擺手，說閉園了，明天再來。我和靈芝久經世故，攻心為上，一邊說明自己對荷塘的仰慕之情，一邊嘴甜的套近乎。老人也是愛花之人，對同樣愛花的我們惺惺相惜，終于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我們屏住了呼吸，打開了所有的感官，去感受荷香。

沿著荷花與荷花之間的木質棧道，走進夜色里無邊無際的荷塘，走進我們心中的月色。被突然而至的雨水沖洗的發亮的大片大片的荷葉，不是“圓荷浮小葉”的嬌弱，而是“蓮葉何田田”的英氣，蓬蓬勃勃、鋪天蓋地。在亭臺雨霧中入眠的荷花像卸了妝的美人，收斂起白日驚人的美艷，光華內斂、眉眼淡淡，在幽暗的彩燈映照下暗香浮動。置身其中，花香入懷、清涼入骨，不知天上人間、今夕何夕。

荷花都醒了，但是它們不說話，腳下是流水，耳畔是清風，它們軟軟地躺在隨風舞動的巨大荷葉上，如同躺在一張寬大柔軟的床上，睜開好奇的眼睛看著我們；我們都醉了，但是我們也不說話，近處是荷葉，遠處是荷花，我們唯恐驚動了這些水上的精靈，靜靜行走在荷花的夢鄉，如同漫步在一本線裝的唐詩宋詞之中。

這一夜很好，暴雨下的很好，不然我們一生可能不會在這里駐足停留；晚餐的環境也很好，不然我們也不會很有興致地趁著夜色尋找這片荷香；這方荷塘很好，它讓三個不同年齡的女人都感受到了瑣碎生活中那瞬間的美好；被我們喚醒的荷花也很好，我們沒有錯過它們的花期，而且在它們最柔弱的時候看見了不為人知的顏色。

這一切如同我們所處的人生階段，尋尋覓覓之后，不經意間一回眸，不早不晚，就在此時，就在那里，正好遇到。一切，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