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太爺

□張明洋

四老太爺大名叫胡來,身材挺拔、脾氣暴躁、嗜酒如命。一年四季剃個光頭，精氣神十足。

四老太爺年輕時當過一個國民黨大官的衛兵，騎棗紅馬、挎盒子炮，打槍時左右開弓。用他大哥的一句話說，那時俺家胡來真是要多燒包有多燒包！

四老太爺去當兵，純屬自愿。因為家中兄弟姐妹七八個，老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就故意讓人抓了壯丁，孬好先混個肚子圓。大官見四老太爺身材挺拔又透著機靈，就留在身邊當上了衛兵。

四老太爺有個臭毛病就是愛賭博。辛辛苦苦掙來的銀子都被他扔到了賭桌上。有時輸得山窮水盡了，就“啪”的一聲把盒子炮給押上，開賭場老板一看這家伙動了真格的，趕緊出來打圓場，不但把四老太爺輸的錢退回去，還倒貼幾兩碎銀子，好讓他消消氣走人。

因為當過“狗腿子”，過運動時四老太爺還被人斗過幾次，無論別人怎樣讓其坦白從寬，他都說著一句話：“我沒有做過什么虧心事，我只是燒吃過人家一把青麥”（燒麥穗）。惹得圍觀的群眾哈哈大笑。

時光悠悠，物換星移。1983年，年近花甲的四老太爺迎來人生中最輝煌的一年。這一年，他帶領兒孫們牛鈴伴日月，汗水潤秧苗，在租來的100畝土地中辛勤耕耘侍弄西瓜，收獲后竟鬧了個遠近聞名的萬元戶。

20世紀80年代出個萬元戶，如同旱天打了個響雷。走路褲腿能卷土，吐口唾沫能砸坑。有錢了，是福也是禍，四老太爺從前的毛病又犯了：酒，喝起來了；賭博，也拾起來了，還每天沖三茶缸子奶粉喝，四老太爺把奶粉叫牛奶。

喝酒賭博，白天黑夜。日子一長，四老太爺就得上了糖尿病，且愈來愈重。這時候的四老太爺，人也消瘦了、腰也佝僂了。醫生建議他停止喝奶粉，四老太爺卻說，不讓喝牛奶，當鬼也叫喚。家人也不敢違拗他。兒子偷藏了他一回奶粉，被他掂著扁擔，繞著村子攆了三圈。

猶如一架高速飛旋的過山車，終于從頂端跌落到塵埃，四老太爺架不住病魔的侵襲與困擾，臨終時嚅動著嘴唇說出一句大實話：“錢這鱉孫，多了也是個害人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