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鞋往事

牛林

30多年前我在農村蹲點時，草鞋是生活艱辛的表現。那時，盡管商場里的皮鞋、布鞋、膠鞋價格低廉，但很多農民囊中羞澀，還是買不起。

我蹲點的那個村莊，屬于淮河流域，半旱地、半水田，而當地豐富的蒲草、蘆花水草、稻麥、秸稈、玉米皮是編草鞋的好材料。

那時的鄉村集市上，也有專門賣草鞋的農民。他們把編好的草鞋穿成一串掛在扁擔上，遠遠望去就像傳說中的古兵器“狼牙棒”。

草鞋的價格很便宜，一雙只有幾角錢，但大部分農民還是摸了摸、看了看，對草鞋主人編織的手藝褒貶一番，最終還是空手離去，氣得賣草鞋的農民忍不住小聲罵他們“老鱉一”“小氣鬼”……

其實，他們兜里少得可憐的幾角錢，還要用于購買油鹽醬醋這些生活用品。

至于編草鞋，許多農民是能工巧匠，行家里手。

縫縫補補、穿針引線之類的“女紅”，大多是“半邊天”的活計，而編草鞋這粗活，大多是爺們的專利。只要有時間，他們就會抓起一把軟草編草鞋。貧窮人家的男孩子，從十來歲起就要跟父親、爺爺學習編草鞋的手藝。

編草鞋應該不算技術含量高的活，他們只要編出鞋底，再在腳頭用草繩扭結，腳跟連底兜起，用草繩套住打結即成。

夏季午后或傍晚，村里一些中老年人，總愛胳膊下夾捆稻草提個小凳子，到村中那棵老柳樹下納涼、嘮嗑、編草鞋。

只見他們雙手不時抽出幾根稻草轉動、上勁，擰成繩狀，一挽一捏一纏，不一會兒，一只草鞋底就編好了，然后再用鐵錘把干硬、蓬松、扎手扎腳的鞋底砸平、砸軟。

那種一氣呵成的利索勁，看得我手直癢癢，便提出也編一雙試試。

雖然一切皆按他們編草鞋的步驟進行，但這些在他們手里十分“聽話”的稻草，到我手里后，卻好像頓時變得“反抗”起來，還不時扎我的手。

人家編的草繩粗細均勻，而我編的草繩則像結腸一節粗、一節細，根本不能作為編草鞋的草繩使用，我只好放棄了學習編草鞋的技藝。

為了掩飾我的尷尬，我賣弄似的向他們講起了有關草鞋的歷史、傳說和故事：草鞋在中國起源很早，歷史久遠，它是華夏老祖宗的一大發明。草鞋最早的名字叫“扉”，相傳為黃帝的臣子所創造。由于以草為原料，成本非常低廉，平民百姓都能編出自備，不必借用，故漢代稱它為“不借”。

“哈哈哈蛤……不借？這名字起得好，有草就能編，立馬就能穿的草鞋誰還會去借它呀！”那些邊編草鞋邊聽我講草鞋歷史的鄉親們此刻來了興趣，催著我趕快多講點。

我只好把在書中看到過有關草鞋的傳說和典故盡可能回憶，以盡量滿足鄉親們的興趣。

我說：“別以為只有你們才穿草鞋，其實歷史上的大官和名人，也有愛穿草鞋的。”大思想家莊子不僅自己會編草鞋，而且敢穿著它去見魏王。漢文帝劉恒也曾穿著草鞋上朝。三國中的劉皇叔劉備就是賣草鞋出身的……

“乖乖！原來連皇上也穿草鞋呀，那咱農民編草鞋、穿草鞋不算啥丟人……”

我也趁機抓住這個難得的“政治課堂”，向鄉親們講述當年我們的紅軍戰士穿著草鞋在井岡山創立革命根據地，后北上抗日的故事。那時的草鞋成了軍民互贈的“禮品”、情侶的“信物”。那時，流傳有“打雙草鞋送給郎，南征北戰打勝仗”“腳穿草鞋跟黨走，刀山火海不回頭”的歌謠。

“是啊！俺那時還曾穿著草鞋，帶著幾雙草鞋，推著獨輪小車去支前呢！”一位鐵色臉龐、胡須飄然的老者眼睛濕潤，動情地說。

近些年，每當我走在大街上，總愛朝人們腳上瞅，但再也見不到當年那種真正的草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