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木三題

□ 郭華悅

夏日林趣

兒時的玩伴每次聚會，都記得我有個樹先生的外號。

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一個夏天，我站在樹下抬頭仰望，看著上頭郁郁蔥蔥的一片綠，心中突發奇想，樹上的生活是什么樣的？

我拿著一本書，別在后背的腰帶里，像猴子一樣噌噌地爬上樹。樹是老樹，年紀比我還大，枝干粗壯，縱橫交錯。挑一處樹杈，往上頭一躺，翹著二郎腿，翻著喜歡的書，頓覺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夏天的樹，有鬧，有靜。我曾頭枕雙臂，和迎面的一只蟬四目相對。蟬鳴一聲接一聲，響在耳邊，清晰無比；蟬鳴樹更幽，心中反倒更覺清凈。一樹，一人，一蟬，不知不覺中，整整一個夏日的午后悄然從耳邊滑過。夏夜的樹，趣味更多。用打火機點燃蚊香，放在鐵盒中，置于我身下粗壯的樹干上。蚊香氤氳，裊裊直上，驅走了夏夜的蚊蟲。在我的右上方，是一個鳥窩，兩只不知名的小鳥相依相偎，共度良宵。而我，則在這樹上的夜景中沉迷。

人在樹上，書與茶是必備的。將泡好的茶，灌入水杯中，擰緊蓋子，人一溜煙躥上樹干。有時，看書；有時，喝茶；有時，什么也不干，靜賞樹下的人生百態。離地不過數尺，可恰恰因為有了距離感，竟也有了冷眼觀世態的意味。樹下的人情冷暖，到了樹上才覺出一切不過云煙，渺渺茫茫，微不足道。

夏天的樹，是樹，也不是樹。在鋼筋水泥中，擇一樹棲身，于己，可三省其身，清凈中見本心；于人，可閱盡世間百態，人心冷暖。

春日春樹

空氣里，多了點暖暖的春風。

走在路上，兩旁是綻放著點點新綠的樹。春天的樹，有種別致的風情，猶抱琵琶的二八佳人，招展中帶著含蓄，欲迎還拒。每當春風來臨的時候，行走在樹下，欣賞著春天里的樹，那是一種絕佳的享受。

春天的樹，美在生機。經歷了寒冬的苦熬，在春風的召喚下，樹枝紛紛煥發出新綠，用自己獨特的方式，昭告春臨大地。寒冬之中，入目盡是灰暗，可到了春天，枝頭綻放的新綠，驅散了灰暗，迎來了希望。

春天的樹，美在含蓄。如一幅畫，因為有了留白，而顯得更為生動。

春天的樹，美在溫潤。春雨綿綿，樹也綿綿。夏天的怒放，秋冬的蕭索，都不如春天的柔情來得撩動人心。因為春天，樹迎來了生命里的另一個輪回；因為樹，春天多了幾分嫵媚的風情。春天里的樹，如一個個撐著油紙傘的女子，婀娜多姿地慢慢走近，猶抱琵琶半遮面。未來，不再遙遠，而是在樹的目光中，一步步走進。這樣的期盼，成了溫暖春日里激勵人心的一絲堅韌力量。

 生如冬樹

冬日里，一得閑，我就喜歡到樹下走走。

很多人不解，到了冬天，光禿禿的樹只剩枝椏，有何可看？早些年，我也是這么想，直至那年冬天，才有了改觀。

那時正值人生的低谷，閑來無事，到外頭走走，恰逢有工人在剪枝。當時，已是寒冬，樹葉落盡，枝椏光禿，一棵棵樹看上去死氣沉沉。工人見我呆立在一旁，便笑著解釋：“剪了枝，這些樹明年能長得更好呢！”“這樹，看上去都沒生氣。”我皺著眉頭說。可工人卻說：“樹就是這樣，只要根還在，什么時候都能活。”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令我心頭一顫，我仿佛抓住了什么，眼前豁然開朗。當時，我正處于迷茫期，工作上諸多不順讓我原本堅定的心產生了動搖。我如多數剛走出校門的社會新人一樣，總認為自己懷才不遇，可卻沒有反省過問題的癥結可能是出在自己身上。只有把根深深扎進土壤里，汲取養分，打好根基，等到春天自然能煥發生機。

人生如浮萍，沒有根基，只是隨風飄蕩。唯有像一棵冬天的樹，扎穩根基，再惡劣的環境也能隨遇而安，清醒自己生長的方向，不改初心、風雨無阻，才能有精彩的人生。

生如冬樹，熬過嚴冬，才能有更絢爛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