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詩意溫暖生活

——石看祥詩集《尋找一條河》序

□吳群

我與石看祥相差十多歲，按說是有代溝的。但我們是詩友，同在一座小城，讀書寫作，所以不乏共同語言，不過日常也并沒太多交往。偶爾在街頭不期而遇，或文友小聚，便駐足閑聊，天南地北，有時也聊幾句詩歌，僅此而已。在我的印象中，看祥不茍言笑，沉默多于歡欣，然而并不消沉，略帶憂郁的眼神和瘦弱的背影讓人感受到一種無言的執著。后來在朋友圈里見他每天發一些自己的詩歌，興之所至，我做些評述和點贊。他喜愛寫詩，而且一直堅持，未曾輟筆，幾乎每周都有新作。借助這些文字，我對看祥的了解漸多。作為農民的兒子，他深知成長的艱辛和生活的艱難。他知道，每走一步都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的心血和汗水，為此，他始終保持著謙卑、感恩和積極進取的心態。

看祥的詩歌，多用一種心靈的獨白，來書寫自我意識，但難能可貴的是他依然保持一顆未受世俗污染的童心。依照他的性格，用詩來表達不安靜的內心，或許正是他反省自我、體察生活的最好方式。例如其《我有一顆遼闊的心》：奔波于社會/積攢了眾多的風霜/漸漸地，迷失了來路/找不到歸去的方向/那遼闊之心/正被一一塵封和淹沒/是時候改變了，在一些夜晚/拂去經年的塵埃/那些美好顯現，依然如新/我看到萬丈光芒，一輪紅日冉冉升起/而我的心，一片澄明/遼闊。他把多年來累積起來的感受，或喜或悲，或平靜或熱鬧，已然隨著生活的磨礪，漸漸沉淀于心底。門關上了，可窗還開著。紅塵漫漫遮掩了一些，可對美好的憧憬和希望再一次在心底燃起。時光易逝，追求美好的心永遠年輕。窺一斑而知全豹，可見寫詩已經成為其言志抒懷的便捷之路。再看其《多么希望留住這熱鬧的場面》：背集，街道依舊車水馬龍/水泄不通/只有側著身，才能勉強擠過去/人們肩上扛的，手中提的，車上放的/他們恨不得把集市的東西買盡/給老人的，給孩子的/給愛人的，給自己的/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每一個人臉上洋溢著幸福/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往外走，三六九/這熱鬧的場面/即將一去不復返/多么希望留住這一切/村莊從此不再衰老和孤獨。在這樣的詩句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干凈純潔的心靈默默注視著傳統，縱使時光的車輪飛速旋轉，而他毅然站在鄉村的一隅，用心靈用體溫去觸摸那些古老的經典，用自己的感受傳達對精神生活的一種注解，生活是幸福的，鄉村是美好的，傳統是需要繼承的，物質文明的堆積依然掩蓋不了心靈深處的精神追求。

在看祥的詩歌中我還讀到另一種溫暖，那種溫暖是寫給敬重的父母的，可以叫作沉默的愛。人們曾說，父愛似山，愛得濃烈而厚重；母愛似水，愛得純潔而悠長。看祥在詩歌中表達對父母的愛卻是溫情脈脈，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站在父母身后，用略帶憂郁的眼神和豐富的內心打量他們的生活，記錄他們的言行。他在《曬暖》中寫道：早春天氣，乍暖還寒/望著似睡非睡的父親/我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喊出聲/父親抬頭，看看我/又繼續打盹，如此反復/我拿來毯子蓋著父親的雙腿/陽光斜射過來/父親溝壑般的皺褶，格外清晰/一聲鳥鳴落在抖動的樹枝。兒子的小心翼翼，父親略帶孩子氣的安逸恬適，用一個單純的細節完成了，闡釋了成長和衰老之間的無法調和的矛盾。《黃昏里的母親》讓我讀來怦然心動：母親靜靜地/坐在馬路牙子上/夕光映照她的臉龐/仿佛籠著一層金光/一陣風過/掀起她額前縷縷白發/她的身后/枯枝嘎吱嘎吱地響/沐浴著霞光/母親靜靜地/坐在馬路牙子上/端莊，安詳/突然間我恐慌起來/不可抑制地擔心/怕/哪天風力會加劇。肖像加上細節的刻畫，母親的形象立體呈現在面前，溫馨的氣氛中，想到生與死，想到別離，這樣的表述勝過千言萬語。我喜歡這樣的表達，盡管這樣的詩歌數量不多。

我欣賞看祥的詩歌，還因為我在詩歌里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在塵世中，努力堅守著一片心田，著力使它保持一份清涼，以便適當的時候輕裝遠足，去尋找詩意的故鄉。在《尋找一條河》里，他闡釋了這種情懷：順著河岸走，河道/一會寬闊，一會狹窄/水面波瀾不驚，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聲音里透著空/它們站在光禿禿的樹枝上/不停地晃動/我看到一陣風疾速地/掠過河面/幾朵雪白的蘆花飛起/我知道，來年春天這里又會/綠色遍布，水草豐美/此刻，我感到體內的/那條河顯現出來/這些年，它一直都在/有時洶涌，有時平靜/為此，我一次次背起行囊/又一次次回歸/當接近它，卻什么也看不到/只聽見水的響聲/我不知道，它會流向哪里/是大海/還是干涸/消失/暮色蒼茫，面對故鄉的河流/我這尾魚，找不到入口。故鄉的河流，孕育純樸與善良，為每一個走出去的人提供源源不斷的動力。面對故鄉的過往，愛恨交織，有些人走出去就不想回來，可來自于故土的任何一點消息，又讓人義無反顧地踏上行程。年齡的增長，間隔了與故鄉的交流；時光荏苒，唯有那條小河靜流在心頭，漫過疲憊麻木的心田，送來潺潺流水的慈潤。面對故鄉的河流，我們都是那尾魚，都在尋找家鄉的入口，都無法忘卻自己的根。

一個人能靜下來寫詩，總是好的。在繁華熱鬧的人世間，我們不停地奔跑著，超越著，害怕一不留神就被現實無情地拋棄，然而當我們愈走愈快時，卻突然發現最初的夢想離我們越來越遠。直到某一天駐足停下時，才發現夢早已經不再是那個夢，自己也早已面目全非。在我眼里，看祥是個例外，無論外面的風雨如何變化，他心中時刻惦記著最初的夢想，閑暇之余，總不忘靜下心來好好寫詩。他寫詩，不求名，不求利，只想抒發心中的郁結，或贊世間的美好。究其而言，詩歌于他總是美好的，恰當的。

當然，作為一個年輕人，追夢之路還很長。在這本詩集中，亦有不足之處。清新自然，樸實無華，明白曉暢之外，讀他的詩多了些內心的平靜，而少了些震撼，這是看祥詩的特點，抑或是不足吧。

看祥鐘情詩歌，又勤于練筆，學然后知不足，勤乃能有所成，終有這本即將付梓的詩集。我對看祥，寄予厚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