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老紡車

□趙大磊

母親坐在油燈下，就像坐在我沉默的歸期里。她一手緩緩搖著紡輪，一手將棉線慢慢拉長，仿佛輕輕撫摸著一只打盹的白鵝，從它的身下掏出一只只豐腴的鵝蛋。她纖瘦的剪影，在斑駁的窗格上開出一朵低矮的桂花……

這是一幅經典的思鄉圖，也是一段虛幻而又真實的夢境。在飄渺幽遠的夢中，多少起落的青衫在飄飄中歸航，一任天空風高浪涌。而故鄉靜穆的星空，平靜得像一條河流，將老屋的磨道打磨成一道明亮的鄉愁，草驢帶著沉重的囈語，一圈一圈地尋找著來世。一輛紡車坐在老樹的懷抱中，紡輪上十二根旋轉的羽毛如裊裊飛升的炊煙，升起，沉落，沉落，升起，如同一個王朝走過的道路，亦如一個人留下的軌跡，無論興盛還是衰落，復雜還是簡單，最終都歸入平靜的潮汐。紡錠嗡嗡地轉著，上面的棉條越來越短，而線穗越來越肥。每搖一次紡輪，細細的聲音就從紡錠的骨髓深處響起，秋風吹起，秋葉飄落，秋蟲啼唱，秋雁低鳴，秋雨滴答……連同遠處的孤城號角、金戈鐵馬、月夜霜笛，一齊化作清冷的露珠，滴落在父親肌膚一樣的黃土上，成為和蒼天融為一體的詩歌，成為我記憶的一部分。

多少年了，母親就這樣坐在鄉村的深處，一年一年地搖著紡車，讓村莊在雄雞的啼鳴中保持著正常的節律。屋檐越來越高大，母親越來越矮小，一團團棉花包裹著她，她一點兒都不著急，心平氣和地扯來一片棉絮，纏繞在竹筷上，在粗大的手掌中將它搓成細長的棉條，然后在如水的光陰里，將這些蠟燭點成明亮的鄉音。紡車已經很老了，時光只是它的點綴。一條細長柔韌的繩索，將紡輪和紡錠連接在一起，山的巍峨與水的纏綿，天空的肅穆與大地的詩意，人生的飽滿與生活的骨感，就在母親的搖轉中，融合為汩汩的溪水，流淌著亙古不變的鄉情鄉愁。

弓身的母親，總是在天地睡著的時候開始紡線。那時候村莊并沒有睡著，牛在吃草，貓在潛伏，狗在溜達，螢火蟲在飛舞，母親盤著腿，俯身于黑與白的光中，左手轉動太陽，右手托著月亮，在兔走烏飛中將枯寂的生活拉成生動的弧線。她已經紡了一千年，或許更長的時間，臂膀已經化為柔軟的翅膀，每一次伸展都灑著溫暖的疼愛。她的手指依然靈活，輕輕地捻著棉條，將鄉村古老的靈魂慢抽成白色棉線，拉長，收回，再拉長，再收回……日子就這樣反復地滑過，生活的鏡像便在她手中被紡成優雅的真實：舞著水袖的青衣，畫著臉譜的帝王，隔著楚河漢界，不過是蒼茫云煙里的一兵一卒，一草一木。夸張或隱忍，在生與死的輪回里，終會被擰成長與短的經線……可是，搖了一生紡車的母親，你的緯線在哪里？

我常常想，紡車或許都是用細密的桑木做成的，每一輛紡車的后面都坐著隱身于民間的嫘祖。當濃霜從水里、從風中、從大雁的雙翅、從夢的幽徑，從豫南平原凄凄的秋草里跌落之時，紡車在夜幕中緩緩登臨，嫘祖們打坐在散落著成熟五谷的院落里，伸開纖長的手指，拂過浩浩的煙塵，把老桑樹上的月亮抽成光潔如雪的細絲，將搖曳的燈火編排成溫良恭儉讓的文字。一曲遠古的歌謠在她腳下涌出，灑落在星星點點的村落上空，以輕緩的砧聲，等候著漂泊足跡的歸來。

時間的洪流里，任何事物都是會變戲法的魔術師。紡車終將變作累累白骨，銹跡斑斑的紡錠，也最終在斷壁殘垣里卸下一生的鋒利，像持劍沙場的戰士一樣，被風雨一點一點稀釋臉上紅潤的血色。還有誰記得紡車的面容呢？還有誰懂得生活的規矩呢？還有誰能聽到鄉村的呼吸呢？還有誰能把農事削成一枝筆，在文字里擎起農耕文明的風骨呢？

一聲嗡嗡的嘆息里，只怕一只蜷縮在鄉村邊沿的老狗，也早已白發橫生。

秋意

□陳默

一夜秋風起，幾多寒意來。

秋雨的連續光顧，讓秋天開始詩意起來。

小草秋了。

架上懸掛的絲瓜秋了。

腦子里的詞語秋意涼涼。

一葉知秋，一夜入秋。

都說秋風秋雨秋愁人。秋風沒有人們想象的那么憂傷，只不過是吹紅了一些笑臉。

高粱呀！柿子呀！河塘里沐浴姑娘的臉頰呀！

我在涼意里研磨詞語，標點符號頭上沒有一點汗水，仰望著——

時而秋高氣爽的藍。

時而云朵飛奔的白。

秋，讓天空成了一首色彩鮮明的散章。我踏著自己的影子行走在田野。采擷一些熱烈的氣氛。

烘烤一季的時空，開始濕潤，秋風就像一副催化劑，把太陽收集一年的汗水呼喚出來。

就在昨夜，那雨，那涼，那詩句鋪滿天空、大地。

我的夢也一下子涼爽起來，輕松起來。

庭院里的桂醞釀著，等待八月。

一片仙人掌的刺，挺立，堅韌。刺邊一朵鮮紅的花，熱情、大方。把整個秋天襯托得一點不孤單。

煩事的纏繞，忙碌的奔波，多事之秋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只有把跳動的心放進秋色里暈染。

秋風納涼，秋雨洗塵。

秋天的果香隱藏躁動不安的想法，秋天的老綠讓整個目光不再困倦。

于是乎，我很快也成了秋。

秋天用詞語包裹著我的身軀，用詩意裝滿我即將枯萎的大腦，秋雨在我血管里流淌。

我還能忘記這個季節嗎？

簡單的一首詩寫不完秋意，喊醒故鄉的山水，替我留住每一片秋色，等我醉了的時候，靈魂幻化著多彩的墨，潑向田野。

那時，我完全融進了秋，秋意流動在我心里。

風信子開花了

□晁艷玲

同事肖的辦公桌上添了兩個精致的花瓶，瓶子里的植物有著碧綠的葉子，圓圓的身子，大家以為是水仙，但又新奇于它長長的根須。肖告訴我們它不是水仙，它叫風信子。

風信子？第一次聽到這樣美麗的名字，我的好奇心被極大地激發起來。于是每次經過她的辦公桌都會駐足觀望，看白色的須在水中優雅地浸泡，看碧綠的葉片慢慢舒展，看花柄上一個個精致的小花苞，猜測它們何時會露出笑顏。

見我如此喜愛，肖送我一棵。我忙說：“這可不行，這是學生送你的禮物。”

“學生送我兩棵，我很快樂。我送你一棵，你也很快樂，我照樣還快樂。你看，一個人的快樂變成了兩個人的快樂，為什么不收下呢？”肖說。

呵呵，快樂是可以分享的。我欣然接受了肖的快樂。

肖送我的這棵風信子已有兩個花苞綻放，我小心地把它置于辦公桌前的窗臺上，每日都會眼角漾著笑靜靜地看它一會兒，我哼著歌給它澆水，有時還會對它喃喃細語。我相信，它一定能感受到我對它的喜愛。

肖桌上的風信子開花了，一朵朵可愛的小花你擠我我擠你，特有的美麗與清香熏醉了辦公室里每一位老師的心房，我們把最美的語言、最燦爛的笑臉毫不吝嗇地送給它。

也許是我們的微笑和贊賞讓風信子感受到了，它開得更加歡悅、更加嬌艷，原本高傲的一串旁邊又長出芬芳的一串，它們肩并肩競相綻放。

日子一天天過去，肖的風信子賺足了我們的眼球和夸獎，而我的那棵依舊酣睡不醒。

這樣的情形，很出乎同事的預料。想當初，肖是把最早開花、最好的一棵送給我的呀。肖幫我分析原因，她的風信子正置于空調下面，估計是溫度的原因造成了現在的差距。肖還安慰我說，別著急，等天氣暖和了，它自然就會開花了。

靜候花開，我做足了心理準備。

放假了，我把風信子帶回家中。

也許是家中比辦公室里暖和的原因，沉寂多日的風信子終于開花了，滿室的花香。

其實，何止是一棵花，任何一個生靈，都會迎來生命的怒放。

我們不必苛求孩子必須贏在起跑線，因為每一個生命的成長都要遵循自然。

每個孩子都是種子，只不過每個人的花期不同。

靜靜地等待，平和的心態，細心地呵護，相信每個孩子都會演繹人生的精彩。

這一夜只為你等待

□韓念娜

午后的蟬鳴，叫醒了夏天的味道。

芳草盈盈，夏花灼灼，楊柳依依，那一天，與你一眼，便是萬年。

依戀世間的煙火，喜歡著朝看露珠，暮倚炊煙。

卻是一枚金釵，隔岸成傷。

只能在風刀霜劍的等待里，回憶著彼此的模樣。

銀河，盛滿了淚，流轉的四季，流轉著離別的嘆息。

那一副擔子，一頭是想，一頭是念，跨不過的此岸，日日夜夜，遙遙相望。

彼岸的梭子，織著錦緞，織不盡，多少相思多少愁，多少怨。

春來了，花開了，夏走了，花謝了。

秋，初上眉端。

夜已闌珊，葡萄架下，誰在說著悄悄話？ 

這一天，歡喜不盡。

這一夜，鵲橋歸路。

聽風聽雨，聽春聽夏聽秋。只為那一刻緊緊相擁。

撫去肩頭的疲憊，聽一夜的蟬鳴。貪戀一襟的暖，只盼，夜從此漫長。

露珠，滴濕別離的清曉。 這肩頭，還沒有倚夠。

一步一回頭，約住來年，約住佳期。

     約住你，約住相逢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