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戶外真人秀熱播后，出門旅行就很容易撞上明星“打卡點”。比如，去貴州荔波小七孔景區時，寒雨刺骨，某旅行團竟無心“到此一游”，反而圍著一塊廣告牌大呼小叫。原來《跟著貝爾去冒險》曾在此取景，廣告牌上是“站在食物鏈頂端的男人”貝爾和一幫中國藝人的合影。

　　一想起貝爺把明星扔下10米高空的瞬間，我眼底的鴛鴦湖水，都很難客觀地溫平了。

　　當下，一部分戶外真人秀開始和旅行線路互相成就，只要有收視率的甜頭，便少不了旅游開發的膨脹。然而，“成就”的邏輯和方式，頗有深意。

　　按主體劃分，戶外真人秀可以分為明星和素人兩種。走明星路線的，知名者如《花兒與少年》《爸爸去哪兒》《花樣姐姐》《花樣爺爺》……走素人路線的，如《侶行》《冒險雷探長》，緊密圍繞旅行本身，以冒險、獵奇的地域體驗為營銷點。

　　明星戶外真人秀已被市場熟練運作。通常觀眾埋單的理由，一是追隨、“窺視”偶像；二是為“旅游tips”而來，例如我，想鑒定被節目組選中的某個詩與遠方，是否真值得下一張機票錢。

　　目前，明星戶外真人秀一路高歌猛進，連拍兩三季絕非罕事。但更多時候，你會忘記他們在旅行，一顰一笑，一嗔一怒，舉手投足皆有戲，令你仿佛置身橫店片場，懷疑“去旅行化”才是旅行真人秀的宗旨。

　　熒屏上明星的旅行時常讓“路人觀眾”憂懼。擠滿膚白貌美女藝人的房子、車子、公共場所，準是潛在的雷區；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一言不合就開撕，越吵越起勁。群體套路也很明晰，閱歷尚淺的鮮肉小花，常容易搞砸一群人的行程，賣力不討好；與此對應的，某些資深前輩，必會吹胡子瞪眼睛，扔下漫天怪話和白眼。

　　成年人的不理性不克制，成了節目的收視擔當和后續微博話題的流量保障。節目組相信，明星吃著火鍋唱著歌，看看星空吹吹牛，實在太無趣了，顯然不如“公主病”、抱團開撕、“巨嬰”人設、代際糾紛這些輿論熱點吸睛快。

　　我頓生錯覺，與人結伴旅行，竟像是這世間最難的“劫”。

　　一季完畢，記不起多少關于旅行的片段，倒生吞了一堆娛樂八卦，網上談論著誰與誰的不合，解剖著誰的“奇葩”人格。不過，最恐怖的，莫過于節目組還要掰開觀眾嘴，強勢灌“雞湯”。一集節目包治性格缺陷，結尾如精神導師一般摸摸你的頭，進行自我感動的說教：這才是人生，是旅行的意義啊——抱歉啊，這意義屬于劇本和后期剪輯，不屬于我們觀眾。

　　近來，一些制片人為這一類營銷“強沖突”、設計矛盾情節的戶外真人秀發聲：“綜藝節目不沖突能有收視率嗎？沒有收視率節目組吃什么？”拜托，依賴人性的對抗，這類戶外真人秀在某種程度上，小看了國人的旅行追求，更扭曲了明星之于公眾的定位和價值。

　　影視劇是詮釋作品，真人秀是詮釋個人。打著“真人”旗號，將生活化的狀態與藝術創作混為一談，強行設計表演性的情緒和情節，傷害的是明星形象、粉絲期待，毀壞的是旅行探險內在的魅力。當旅行被定義為一種移動的錄影棚、狗血偶像劇的片場，而不能成為節目的增量時，真人秀和旅行之間，就已經不是互相成就，而是妥妥的糟踐彼此。

　　現在的熒屏缺少快意旅行的表達。綜藝效果并非自然表達的對立面，何不尋找真心喜愛旅行、又有性格魅力的藝人？縱然難有高潮迭起，但的確更接近我們真正會經歷、且由衷喜歡的一場旅行——看見了世界遼闊燦爛的樣子，結識了靈魂色彩豐富的旅伴。

　　相較于明星，現在我更愿意看素人戶外真人秀，原因也在于此。既然一檔節目有心以天地為舞臺，放眼湖海山川，為什么不多展現人和旅途際遇的自然碰撞，對陌生文化生態的熱情探索？

　　比如《我們的侶行》（原名《侶行》），是一對財力基礎良好的青年夫婦張昕宇和梁紅，對遠方的胃口極大，終年貫徹自我意志，去窮盡常人難以企及的旅途：駕駛帆船前往南極結婚、開車穿越中東、飛越大西洋……

　　當旅行的野心與格局超越常人，此間遭遇的磕磕絆絆，也會是生活真實的噴涌。相形之下，抱怨沒有五星酒店的海景大床睡、和小伙伴逞口舌之快、表演久合必分分久必合的老戲碼，真是不必裝模作樣邁出家門了。

　　再比如，很接地氣的視頻節目《冒險雷探長》，一位高顏值男青年“雷探長”，總是孤獨深入神秘而驚險的國土，全程自拍，老被粉絲調侃英語不順溜，偏偏還特別愛聊。他花上大半天泡在當地亂糟糟的市場，嘗遍“黑暗料理”；不畏遭遇坑蒙拐騙，和小販拉鋸砍價，大膽搭訕荒山野嶺里的土著居民。

　    這檔節目的風格，很契合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唯一一本游記《說吧，敘利亞》中所寫的：“我覺得有一個真正的寶藏尚待挖掘，它就藏在日常生活中——陶匠、農夫、工匠、動物印章和護身符的雕刻師，甚至屠夫、烤餅師傅、燭臺匠人的生活。”

　　深度在日常。阿加莎·克里斯蒂形容她的游記“是一杯淡淡的啤酒”。或許我們的戶外真人秀市場，也很需要這樣一杯日常代入感濃郁的啤酒，尤為普通，并不需要醇美醉人，更不需要情緒炸裂。

　　旅行恒久是一種生活的出口，值得永不停歇地品味。戶外真人秀應當對旅行、對觀眾，抱以更多誠意和信心，少點設計的表演，多些日常的柔光。畢竟，沒人會一直迷戀互撕互懟的俗氣劇本。只要參與的人們，擁有旅行的沖動，能夠涵容世間大美、尋常冷暖，節目就一定能抵達人心。沈杰群

(責編：劉佳、連品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