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桂堂

一個奇跡

端午的風吹彎了一條江，我依然找不到恰如其分的頒獎詞。這隔斷時空的對話，撲朔迷離。太多的惋惜，蒼白的頌語，如隔靴搔癢，離題太遠。

你是個奇跡。奇在你死后兩千三百年，國人年年祭祀；奇在你不是帝王，而是一個詩人；奇在能讀懂你作品的人少之又少，人們對你了解少之又少。

你從郭沫若的話劇中走來，瘦長的身影，寬袍長髯，手持長劍，立于江岸，激情吟唱。一句句詩，若一粒粒火種，點燃天空。《橘頌》《離騷》《天問》，皆在發光，可刺不痛楚王之心、刺不穿秦王的謊言、刺不開宮廷大夫的蠅營狗茍。

國風不起，民心怎聚？我們給優秀下過類似的定義，譬如愛國，譬如敬業。

你愛的是狹義的楚國，但也無妨。文化大于政治，文化無界。

只要詩魂在！只要信仰在！

人有信仰，靈魂是閃光的，可以引路可以喚醒。國有信仰，骨氣閃光，可以復興可以圓夢。

一些假設

你死了。一尾尾文魚在游，香草美人還在。只不過一滴草色的淚，淹死了楚國的江山。你見過太多的死。楚地奴隸之死，將士死于戰火，民眾生靈涂炭，變法請命者慘遭屠戮，還有侍女嬋娟之死。改革者一定是提著腦袋的！你選擇投江，并非偶然。你用身體的一條弧線，化成一顆閃亮的星。

生自由，死自由。海子去了，臥夫為其修墓；臥夫去了，誰又為他招魂？詩人之死，是不是迷路的結局？活著的詩人將怎么活？如果少一點兒白，你不至于鶴立雞群，浩月當空，卓卓然，太過超俗。

如果少一點兒直，多一點兒變通；如果少一點兒理性，多一點兒感性。獨木不能成林，行高難與人共。無策略便羞于政治，無盟友便難能高貴和純潔。心中愛滿天下，太重，太沉，負不起，也就無從釋懷。

你投江是一個悲劇，這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哀痛。很多人都會說“生活在別處”，你的現實生活太悲慘，是想將精神生活安放在別處？

人本泥土，何需潔來潔去。置貧窮之中，氣節何用？置昏庸之間，道理怎訴？生命可貴，居崖下，低頭是一種保全。

我太俗，太多的假設，你也就不再是你！

一個選擇

如果選擇不死，是否還有今天的銘記？

以死去證明往往兩敗俱傷！一生太短，選擇擱置，選擇冷處理，或者就當成一生的不解，又有何妨？

楚國，大勢所趨。骯臟腐朽的政體、畸形的社會秩序、輿論的圍剿，再大聲的靈魂天問，都化成最后敏感的虛詞。

你干凈地走了，干凈得可以讓人緬懷。

一生的陽光是用來耗費的，用來流浪的。可流浪者該不該寫詩？詩會不會讓人不再流浪？

汩羅江一直在流，嚴肅的問題早該蓋棺定論。比如山河。

天問鋪夢，離騷飽蘸一杯黃酒。沿著一條河，反觀人類的求索。行吟的晚者，可以有白，可以有紅，繼續水滴一樣向真理一點點穿石騰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