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國 一個侯國隱秘的歷史

□ 趙新春

河南有一個上蔡縣，這樣說，恐怕會有人問，難道其他地方還有一個上蔡嗎？其實歷史上真有。翻看歷史，無論是人、是地兒，與蔡有關的，幾乎都與西周分封的蔡國有關。是蔡國成就了上蔡，成就了蔡姓，也成就了上蔡、新蔡、下蔡、高蔡、望蔡等現實存在或歷史存在的地名。

作為“屏藩周室”的封國，似乎一開始這個命名為蔡的侯國就充滿悲憫。分封不久，因為王室內部的紛爭，作為周武王的弟弟，封國始君蔡叔度就因為所謂的“管蔡之亂”流放失國，靠著二世蔡仲侯姬胡夾著尾巴做人，謹事周公方得復封。但作為周朝邊邑侯國，蔡國一開始便被賦予南御強楚的重任，這也讓這個并不強大的侯國的命運與楚國緊緊地聯系在了一起。在春秋戰國的風雨飄搖里，為楚所逼，因楚流離，留下了一個侯國身不由己、逐步衰微的憂傷背影。也許周朝的開國者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被賦予御楚重任的侯國，最終竟然會滅在楚國的手里。

蔡國第一次被滅是在公元前531年，當時楚靈王“以蔡侯弒父”為借口，在申地（今天信陽境內）誘殺蔡靈侯，并率兵攻蔡，占有蔡國之地。3年之后，即公元前529年，楚靈王去世，新繼位的楚平王為了安撫諸侯、平息楚國的內憂外患，派人找到了蔡景侯的小兒子姬廬，將其立為蔡侯，這就是史書上所說的蔡平侯。也就是這一年，不知是自愿還是被迫，蔡平侯將蔡都遷到楚國勢力范圍內的呂，史稱新蔡。從蔡平侯遷都于呂（今新蔡）到蔡昭侯再遷州來（今安徽鳳臺縣下蔡鎮），37年間，蔡國歷經平侯廬、蔡侯朱、悼侯東國、昭侯申四代君主。顯然這個被楚擁立的蔡國，日子過得并不舒坦。據《左傳》記載，定公三年，也就是公元前507年，蔡昭侯帶了兩佩和兩裘到楚國，本來想獻一佩一裘給楚昭王，討好楚王，自己留下另一份。但沒想到楚令尹子常也想要，因為蔡昭侯不給，堂堂蔡國君主竟然被一個楚國大臣扣留了三年，最后還是把佩和裘給了子常才脫身。

受此屈辱，蔡侯決定反抗。定公四年，即公元前506年，蔡國滅了楚的同盟國沈國，之后又隨著吳軍侵入楚國首都郢。看到昔日自己的小弟如此張狂，楚國也非常生氣，哀公元年，即公元前494年，楚國派兵包圍蔡國，蔡國被迫投降。

面對強楚逼其搬遷到楚國腹地“汝水之南，江水以北”的選擇，公元前493年，蔡昭侯不顧國人反對將蔡都遷到了靠近楚國敵對強國——吳國邊境的州來（今安徽鳳臺縣），尋求吳國的庇護。因為以西為上，蔡國人便把蔡國始封的蔡國地叫上蔡，把州來叫下蔡。

蔡國在州來存在了42年，歷經昭侯、成侯、聲侯、元侯和侯齊五代，公元前447年，再次被楚所滅。因為春秋時期尚還堅持“滅國不滅祀”的傳統，這次楚國把蔡國人大部分遷到靠近湖南、湖北的荊山東麓群山之中，讓他們在這里建立蔡國，這就是史稱的“高蔡”（有人認為今屬湖南常德）。

被遷群山之中的蔡國，遠離了戰火，也遠離了光鮮與繁華，80多年的時間里，幾任蔡侯謹慎守候著這個祭祀弱國。但歷史總是歷史，總有人以不作死不會死的勇氣和膽魄試圖改寫歷史，這個人就是蔡圣侯。也許是隱忍太久，也許是這個偏僻的小國無法實現自己狂放無羈的夢想，公元前344年，作為楚國附屬小國君主的蔡圣侯竟然參加了魏惠王于逢澤（今河南開封市東南）召集的伐楚會盟。這還不算，一次，蔡圣侯突然心血來潮，要派兩個人去朝拜楚王，一名師強，一名王堅，聽名字也夠氣派。當時的楚國國王楚宣王也是這么認為，趕緊派人引見，結果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兩人不僅長相奇丑，而且舉止猥褻。于是楚惠王新賬舊賬一塊算，派大將軍子發帶兵伐蔡，一條狗繩拴住蔡圣侯的脖子牽到楚都，歷史上的蔡國就此淡出人們的視線。

讀過陶淵明《桃花源記》的人可能都對桃花源中“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印象深刻，也會由此而生出某種感慨，陶淵明不知是否聽說過蔡國蔡人的悲慘故事，但蔡國的歷史有一段確實與桃花源中人的經歷有幾分相似。據南朝陳人顧野王《輿地志》記載，公元184年～189年的東漢中平年間，漢靈帝“析建城（今江西高安、上高、宜豐、萬載四縣地）增置上蔡縣”，這就是歷史上的揚州豫章郡上蔡縣。河南有上蔡縣，漢靈帝為什么要在江西也設一個上蔡縣呢？正是這個江西上蔡縣的設置，揭開了一段蔡國隱秘的逃亡史。

原來公元前447年，蔡國為楚所滅時，蔡齊侯并沒有被抓，而是帶領一些官員部屬成功逃亡到吳國的后方，在現在江西上高、宜豐、萬載3縣管轄的地區重新建國，定都望蔡，就是今天江西上高縣的三十里鋪，懷揣復國夢在這里隱居下來。然而經歷秦漢，諸侯制早已不復存在，600多年后的東漢中平年間，這支蔡國裔人眼見復國無望，上請中央，從汝南上蔡遷徙一部分族人在這里建立上蔡縣，這就是大多數人不知道的第二個上蔡縣。但畢竟時過境遷，幾百年后的故土蔡人并沒有很快入鄉隨俗融入本地，他們依然懷戀故土，因此西晉太康元年（280年），改江西上蔡縣為望蔡縣，直到唐朝武德八年（625年）望蔡并入高安縣。

歷經千年，悲憫的蔡國已走進了歷史，然而一個蔡族卻因一次次被動的搬遷流離而播遷廣布。但無論家在哪里，消失的蔡國都是他們的記憶，枝葉多么茂盛，始封的蔡國故土都是他們的根基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