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付明

    老郭其實并不老，看上去５０多歲的樣子，實際年齡只４５歲。

老郭在市區一所學校門口擺了一個攤，是專賣烤毛蛋和烤香腸的。老郭的攤子并不大，簡易陳舊的三輪車上放著兩個爐子，一個烤毛蛋，一個烤香腸。老郭的身材既矮小又瘦弱，站在三輪車旁很不顯眼。他戴著一副老花鏡，手邊經常放著一本書，沒人來買的時候，就蹲在地上看書。

    有人問他為什么來城里擺這個攤，老郭說，家里剛蓋好房子，積蓄花完了，現在兒子又要結婚，自己沒錢支持他，所以就想來城里多掙些錢給兒子。

    老郭生意最好的時候是在夜里１０點，那時學校剛放自習，有些學生肯定是餓了，出來找東西吃；還有一些晚歸的人們也在那個時候買東西吃，所以老郭的生意很紅火，蒸騰的熱氣中忙得不可開交。我晚上從單位回家，路燈下常能看到他的攤子旁圍著一群人。有時我也停下來買幾個毛蛋充饑，慢慢地成了老郭的一位老主顧。

    有一天步行回家，老郭突然叫住了我。老郭遞給我幾頁稿紙，是他寫的詩詞。他的詩詞我實在不敢恭維，但是不忍掃他的興。我打算向一位朋友推薦他的作品，給他潤色一下發一豆腐塊大小的小詩詞。

    隨著接觸的逐步加深，我對老郭的過去也有了了解。老郭以前讀過高中，當過兵，做過連長，因在部隊犯了錯才回來的。我不知道他那時在部隊犯了什么錯誤，但老郭說他的一生從那時候就全變了。老郭后來回駐馬店的時候帶回一個外地女人，這就是他現在的老婆。

老郭的老家在駐馬店東邊某縣，他回來后就進縣化肥廠當了一名門衛。早些年化肥廠倒閉了，老郭成了一名下崗工人，為了生計，他只好來駐馬店擺攤。

    生意不怎么好時，老郭就癡癡地看書。有一天他突然對我說，他想寫一部小說，到時讓我給他幫幫忙，我同意。老郭后來大概一直沒有寫，因為他從此就再不提這件事了。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老郭的臉上有一塊青紫，問他怎么弄的，他起先死活就是不肯說。旁邊賣粽子的大媽再三詢問，才知道竟然是他的兒子打了他！這讓所有知道此事的人都感到十分氣憤。老郭深深地嘆口氣說，兒大不由娘啊！

    有一回，我無意中聽人說老郭還有一個癱瘓多年的母親，他除了掙錢為母親看病、買藥、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外，還要為兒子的婚事節省每一分錢。縣里根據他的情況為他家辦了低保。

    有一天夜里，我又被他叫住了，老郭說他的人生多么像一部書啊，讓我給他寫一寫。他的語氣很惆悵，也很有詩意，讓我想到老郭如果自己寫一定會比我寫的好得多。

老郭告訴我，當年他在部隊犯錯誤，是因為他愛上了一個他不該愛的女人。他們曾經私奔過。這些年，這女人跟他吃了不少苦，但她從來沒有后悔過。她就是老郭的老婆趙麗。

    有一天深夜，天下著雨，我從供職的報社往家里走，路過老郭的攤位時，看見一個胖胖的女人走過來。借著昏暗的路燈光，我認出了她是老郭的老婆，是來幫老郭收攤的。

   夫妻倆推著三輪車回家，冷冷清清的街道上，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或許是那天的生意很好，遠遠的，我隱約聽到他倆的笑聲。

   那一刻，看著他倆推著三輪車遠去，我被這生活中最平凡也最真實的一幕深深地感動了。